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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上前一步道:“殿下……”
    徐晏抬眸扫了眼,淡声道:“孤知道。”
    他刚在紫宸殿被训斥了一下午,现下才得了空回来。
    “去备一份礼,孤明日去师傅家。”徐晏沙哑着嗓音说了句,眼底疲意尽显无疑,话还未说完,便轻轻咳嗽了两声。
    程滨齐上前两步,锁紧了眉头,犹豫着说:“殿下,可是顾老那边正在气头上,未必会想见您。”
    顾审年轻时脾气便是出了名的不好,年少时作为江东世家子,同一众五陵少年斗殴是常有的事。
    同先帝下棋时,曾激得先帝怒道:“你就不能让朕一局?”
    顾审却也硬邦邦的答:“自然不能。”
    也就是近些年年纪大了,开始学着要修身养性,外人才觉得他脾气略好了些。可这打小养成的样子,如何能轻易改了?
    徐晏靠在椅背上,也想起幼时外祖父说顾审带他出门打架的事,却仍是回道:“作弟子的,哪能师傅不想见,便连去都不去?”
    众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下来。徐晏手里拿着个镇纸把玩,修长指节牢牢扣着镇纸边缘,一下一下磕在桌案上,声音清脆。
    “至于大兄那边,还得送他一份礼物才好。”徐晏将镇纸放下,冷笑了声,“以免他识人不清,将谁都信了去。”
    他原准备在过年时候送的,让他过不好这个年。可现在突然出事,便只能将原定的计划提前,让他自己先去忙得焦头烂额,没工夫来给他使绊子。
    确如徐晏所料,早上得了顾审请辞太子太师的消息后,越王整个人都飘在云端,喜形于色。
    然而傍晚时分回府时,脸色并不算太好看。
    因早上太过欣喜,他去了趟东市,闲逛时遇着了顾若兰。那一颦一笑间,温柔缱绻,只一眼,便让他移不开目光。
    便让他想起当年,少女眼波流转,手中拈花回望的模样。甚至比起当初,更添几分妩媚。
    越王忍不住上前,说了几句话,然而顾若兰却是低垂着眼眸挑选东西,爱答不理的。隔着帷帽,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没有看他。
    想了许久,终是按捺不下心里的那点子悸动,道:“二娘子若是愿意,本王身边,永远给你留了个位置。”
    这次顾若兰倒是抬眼看他了,嗤笑了一声:“我这身边倒是没大王的位置。”她抬着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轻声说,“曾听浔阳公主说起过,她找面首,必得找身体好的。我看大王眼下泛青,脚步虚浮,应当多注意身体才是。”
    越王当即就变了脸色,顾若兰将他嘲讽一通,径直走了。他愣在原地良久,便也没心思继续逛下去,开始往回走。
    “大王,顾二娘已为人妇,你同她说这些话,到底不妥。”身旁心腹小心翼翼说着,一面觑探他的面色。
    越王面色没什么变化,却道:“如今顾家正好和太子交恶,我要是抓住了机会攀上顾家,岂不是正好?”
    心腹暗道人家当初连越王妃的位置都看不上,如今又怎可能看上你的妾室,却苦口婆心劝说:“顾家和朱家绑得太牢,想要抽身没那么容易,殿下不必操之过急。何况顾家又不止一个女儿。”
    “那倒也是,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越王若有所思,“只是……”只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还是顾若兰。
    心腹差点要晕过去,他想说顾家枝繁叶茂,旁系人也不少,让越王从旁系中挑。让顾家嫡枝的女儿做亲王妾,他也真敢想!
    对心腹的担忧,越王有些不屑一顾:“朱家当年何等昌盛,朱贵妃还不是照样做了阿耶的妾室。”说起来,他还喊了朱贵妃多年的母亲。
    朱明德薨逝时年纪不大,却已经做到了从三品大员。这样的成就,即便在世家子里也是头一份的,即便是顾审这一干同辈的人,也比他差了一大截。
    后来偏又生了个好儿子,亦是年纪轻轻官至郡守,朱家一时间风头无两。
    心腹一噎,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大王,朱贵妃当年可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太子妃,做贵妃那也是后来的事。”
    换而言之,这是皇帝才能干的事。
    越王郁闷着进了府,越王妃前两日诊出有了身孕,他原准备往近来新纳的媵人那儿去的,却被幕僚给拦住了。
    看完刚递上来的那份公文,越王怒火攻心,差点便摔在台阶下,拂袖往越王妃院子里去了。
    越王妃正要歇息,听到越王来了,正要起身相迎,却被他那脸色给吓得生生坐了回去。
    在屋里站定,睁着双阴沉沉的眸子看了越王妃半晌,越王终道:“你们白家如今居然搭上了老二,可真是好本事啊。”
    越王妃怔了会神,一时间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过了好半晌方道:“大王的意思是……”
    她这态度彻底激怒了越王,直接将手里那份文书拍在了桌案上,怒声道:“你自己看!上林苑的事分明是你们家从中牵线,老二干出来的,竟是栽赃到了本王头上!”
    越王妃接过来看完,却是不信,反倒是抬高了音调:“这些年我们家如何对大王,我以为大王心中是有数的,没想到却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俩人各执一词,开始争执起来,屋里的侍从乌拉拉跪了一地,谁也不敢抬头看过来。
    争到最后演变成对骂,越王怒骂越王妃之父无耻,越王妃哭诉自己多年尽心尽力操持。俩人心里都憋着股火,最后开始推搡起来。
    也不知说到了什么,越王一个用力将越王妃掼到桌案旁。屋里燃着炭火,穿得本就单薄,越王妃一下子便痛呼出声。
    侍从虽扶的及时,腿间还是见了红。
    “大王,王妃腹中可还有孩子啊!”越王妃陪嫁的婢女哭着喊了一句。
    越王的脸色也瞬间就变了,手脚发软的瘫坐在榻上。侍从有去喊医士的,有去煮汤药的,整个府中一下子忙乱作一团。
    不到一晚上的工夫,哪怕越王竭力想瞒下去,宫里也立马得知了消息。
    孩子虽保了下来,越王却被皇帝罚了半年的俸,当晚便让宦人传口信来:“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轻重,竟是对自己结发妻子和孩子也能下得去手。先待在家里好好想想自己过错,年前就别出来丢人了。”
    消息传到东宫时,徐晏正同自己对弈,闻言落下一颗黑子,勾唇笑道:“我还以为他要跟白家翻脸,或是把老二干的事直接捅到阿耶那儿去。”
    “可惜了,孤白费这心思将东西送他面前,竟是不敢说。”
    幕僚上前一步,道:“如此,也够忙活一阵了。”
    第二日一早,徐晏便亲自往永昌坊顾府去,然而还没进门,便被告知顾审出城访友去了。
    第46章 我姐姐从来不爱吃甜食。……
    晨曦铺满顾府门前的那条青石板路。
    因顾府占地大, 在朝中为官的人也多,进出便不需走坊门,而是在旁边另外开了个门。
    徐晏走的就是这个开在坊外的门, 有几个门房在外值守。正是去官署的时辰,来来往往的一众官员见了他皆下马行礼。
    “殿下万福,怎么一大早上就出来了?”一名着绯色官服、身佩银鱼袋的人叉手行礼, 笑问了句。
    徐晏侧眸扫过一眼,略略点头:“崔将军安。”
    崔绍宁走进了几步, 压低声音说:“顾老前日就同人约好, 去西郊山上访友去了, 殿下今日来等, 是等不着的。”
    徐晏看了他一眼, 心念微动。看来顾审是早就想好了,一上完那份奏疏就跑了出来, 不给他半点机会。
    “多谢崔将军了。”徐晏后退半步,拱手微微欠身。
    崔绍宁急忙避开这个礼, 叹了一声后上马走了。
    最后开门出来相迎的人是顾立信,他今日没去官署, 只着了身常服, 头戴文士幞头。单单是立在门口看过来,便是风姿绰约。
    顾立信匆忙步下台阶行礼, 随后看着眼前的太子,脸上神色复杂不已。
    太子容貌俊美、通晓诗书、骑射本领过人。无论哪一样, 都出色到了极致。不论旁的事,谁都喜欢这样的女婿。
    可偏偏却对他女儿不好。
    他行礼时徐晏往旁避让了下,轻声道:“顾中书郎。”
    “家父今日不在,出门访友去了, 殿下可要进来稍坐片刻?只是寒舍简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顾立信扯着唇角笑了句,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徐晏遂只笑了一声,让人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不必了,等师傅回来了,我改日再过来。”
    顾审并未向皇帝告假,身为门下省长官,无要事的情况下,能出去一两日已经是极限了。
    顾立信浅笑着恭送他回去了,待进了府里关上门,方才压低声音斥了声:“晦气。”又问侍从,“颜颜呢,今日可在府上?”
    “三娘子一大早就跟三郎出去了。”侍从笑道,“三郎这段时间每日早起都要去校场,俩人许是去了校场。”
    一朵白梅从树梢落下,砸在人头顶,顾立信步子顿了顿,轻点了下头:“如此甚好。”也省得同太子撞上,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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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颜确实陪顾证去了趟校场,却只在那待了大半个时辰,看着顾证练了会骑射和枪法。
    看久了后,一下子就失了兴致,没了之前那股新鲜劲。
    顾证见她着实无聊,便道:“走,带你去城外玄苍观逛逛,我听人说那里的蟹爪兰开了不少,你肯定喜欢。”
    “可阿娘说了,下午要去燕国公家里赴宴,他们家晚上要接新妇。”顾令颜仰脸看着他,虽很想去玄苍观,但想着今天还有别的安排,便有些犹豫了,“要不明日再去吧?”
    顾证轻啧了一声,将手中长弓挂到旁边架子上,朗笑道:“离母亲说的时间还早得很,咱们就去看一会,在观里用顿饭就回来。你不是一直好奇玄苍观的饭菜味道如何吗?”
    被他给说的心动不已,顾令颜最终还是点了头,上马往玄苍观去。
    玄苍观在京郊,一来一回用了不少时辰,等赶到燕国公府时,门口已经全是来来往往的宾客。
    顾证被人引去了外院男宾处,顾令颜往里走,径直去寻李韶。
    路上却碰着一人双手背在身后,着一身石青四合如意云纹圆领袍,站在松树下,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楚王这张脸顾令颜自然识得,只是却不怎么熟,便只躬身行了个礼:“大王万福。”
    “许久不见三娘子,这气色,倒是比往常更好了。”楚王道了起,笑着说了句,声音温和清润。
    这两年楚王在朝中风评还算过得去,有不少人赞扬他礼贤下士,倒是也聚了些人在身边。
    只是他既不像大皇子是长子,又不像太子曾经是嫡子,且能力并未出众到令众人侧目。故而聚在他身边的一批人,野心都不算大,只期望着将来能去封地辅佐亲王。
    顾令颜笑了笑:“大王谬赞,我瞧着大王才是风采一如往昔,谁见了都得自惭形秽。”
    楚王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三娘子倒是比以前,更会说话了。”
    放在从前,顾令颜是绝对不会对楚王等人说这么多话的。徐晏打小就跟越王楚王打架,顾令颜给他上药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她那时心里对这几人不满极了,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年岁渐长,总要比以往会说话些的,劳烦大王惦记。”顾令颜笑了笑,轻轻拉扯了一下身上的绛色青竹纹披帛,姿态带着些许闲适散漫。
    楚王站在那株柏树下没动,淡声道:“只是前几日无意间听到我二姊向四弟说起你,稍留意了些。二姊将你夸了好一顿,叫人听了,难免要好奇。”
    他这话中的意思太过于明显,顾令颜暗自蹙眉,仍是不动声色笑道:“想不到我竟是得了浔阳公主注意,下次得了空,还得去拜访一番公主才是。”
    朔风拂过,少女臂弯里挂着的披帛轻轻飞动,绮丽的面庞在夕阳映照下泛着光,杏眼中波光粼粼,笑靥轻轻点在唇畔。
    发丝随着衣衫一齐扬起,恍惚间,竟似神仙妃子。
    楚王仍旧站在那,一双鹰眼平静注视着她。过了半晌,温声道:“二姊关切三娘,三娘前往拜访,也是应当的……”
    还待再说几句,从一旁小道上转出来几个青年郎君,对着楚王行礼。
    “刚才咱们说要行酒令,还在寻大王呢,想不到躲在这儿偷闲。”朱良济温声笑了一句,站在了青石路正中,将那月白的身影挡住了大半。
    楚王看向来人,一双鹰眼微睐,随后轻轻颔首:“怕了你们那架势,准备出来躲躲,正巧碰上了顾三娘子说了几句话,竟还是被你们给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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