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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颜抿唇笑了声:“那咱们先过去吧,免得待会人多,乱糟糟的。”
    她往边上看了看,见顾容华玩得脸上满是笑意,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不好去打搅她,便说:“你去跟容容说一声,我先去清思殿那边了。”
    绿衣应了是,先去找顾容华说话,顾令颜则披了件外氅,慢腾腾的朝着清思殿的方向而去。
    刚才本就在池边站了许久,她腿也因此而有些酸软无力了,便抄了条近路。一面走着,一面慢腾腾赏着景。
    行过一簇竹林时,她听到里头传来了几声动静,以为是有什么小猫小狗在里面玩耍,她便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宫里猫多,若是可爱,还能逗弄一会。
    只这么随意的一瞥,却瞧见了四皇子半敞着衣衫,脸上一片迷离神色。他身侧露出了些绮丽绫罗,艳丽的颜色和衣衫样式,一瞧便知道是个女子的。
    待再要细看,她眼前却突的黑了一片。
    顾令颜被这情境给唬了一跳,担心是被替四皇子看守的人给发现,又担心是别人,也不敢发出声音来,站在那一动不动。
    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指腹略有些粗粝,是一只常年习武的手。她皮肤娇嫩,被弄得有些不舒服,便眨了眨眼睛。
    眼睫轻轻滑过了他的手心和指腹,徐晏身子微微僵了一瞬,随后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别看这个。”
    那人的呼吸喷洒在耳畔,顾令颜的耳根子倏尔就红透了,她自然听出来是谁了,听了多年、在心里描摹了多年的声音,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愣神间,她身子也跟着僵住了好一会,整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任由徐晏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了过来:“殿下?”她轻声问了句。
    “嗯。”徐晏应了一声,将手从她眼睛上方拿开,先前触碰到的那阵柔软,令他忍不住揉搓了下指尖,仿佛那上面,还残存着她的馨香。
    顾令颜皱了下眉头,随后说:“刚才……”
    徐晏笑了声,眼中透出了几分光,又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远离了一些才道:“没什么好看的,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罢了,你不用看。”
    他不欲让她看,顾令颜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想着刚才的情境,凝声说:“刚才那是四皇子么?还有一人我没瞧清楚。”越王都去帮着迎亲了,她以为四皇子也会去的,没想到竟是在这儿给撞见了。
    “是他,想不到他竟然有这个胆子。”徐晏声音很低,听起来却更为好听了,不同于以往的懒散桀骜,却是温声道,“我待会让人去查查,你不用管这个事,也不必跟旁人讲。”
    他刚才路过竹林,却看到顾令颜正在看深处,想着已有数日没见过她,这才走了过去,想要看看她在瞧什么。
    余光一瞥,竟是四皇子正在里头行苟且之事,怕顾令颜继续看下去用不下饭,他便急忙捂住了她的眼睛。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若不是颜颜,我还发现不了这么有趣的事。”另一个想必是他阿耶的哪个妃子,若是利用得当,足以在某些时候做一个绝佳的理由。
    看着他眼中所盛的星光,顾令颜面容紧绷了起来,一时间有些不高兴,便问道:“殿下怎么在这儿呢?”他不应该是在紫宸殿,和群臣一块儿饮酒么?
    原以为她好端端的在宫城待着,是不会见着太子的。
    却又碰到他,真烦人。
    徐晏自是看出了她脸上的不满,还有眸子里浓浓的嫌弃,却装作没瞧见的样子,低声道:“刚从清思殿出来,正急着往紫宸殿去,待会要议事。”
    顾令颜却有些惊讶,不是在紫宸殿饮酒的么?
    今日是楚王纳妃,按理说皇帝下午就没再处理政事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要议事?
    “颜颜。”他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顿了半晌方道,“或许会有些不太好的消息。”
    顾令颜勉强抬了下眼睛:“是什么?”
    徐晏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他是拿到了些消息,但没得到证实,便也不敢在顾令颜面前讲,“是河西的事。”
    顾令颜猛地掀起眼皮,颤声问:“河西的事?是我阿耶还是我三兄?还是别的?”
    “我没得到他二人的消息,是河西那边的战况不大好。”徐晏见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急忙否认,看了眼天色后说,“我该去紫宸殿了。”
    一阵耳鸣的感觉袭了上来,顾令颜没再管徐晏说了什么,头重脚轻往清思殿走去,路上一直在想着徐晏所说的话。
    河西的战况不大好,究竟不大好到了什么地步?
    因在竹林里被徐晏耽搁了一会,她赶到清思殿的时候,殿中已经到了不少人。在门外一望,便能瞧见里头衣袂翩然的众人。
    便是后来的顾容华都将将赶到了,老远就看到她在清思殿门口要进去,便小跑着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阿姊,你不是先走了么,怎么还跟我差不多的时候到?”
    顾令颜揉揉她的发顶,将好好的望仙髻给揉出了几缕碎发出来,而后才浅笑道:“在路上碰到了些事,给耽误了。”
    “哦,不是碰到太子就行,那就太晦气了。”顾容华小声嘀咕,“我刚才听人说,太子先前在清思殿和贵妃说话,才离开没多久呢。你要是没碰到事给耽搁,走得再快些,指不定就要碰到他了。”
    她撇了撇嘴,又小小的哼了几声,也就是仗着她们周围没人,才敢这么说话。
    顾令颜眉心一跳,捂了捂她的嘴,示意莫要再说此事。可突然之间又有些心虚,怕顾容华继续唠叨下去,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那就幸亏我走得慢了些,没碰到他呢。”
    可真晦气。
    第78章 雨水混杂着血水,顺着他……
    清思殿内人员嘈杂, 桃树下、竹林边,到处都立满了人。
    俩人入殿后,便不再说话。从太液池边赶过来已经累极了, 没多的心思在庭院里同人闲话,径直进了殿,被侍者引去了自己的席位上。
    待到落座饮了几口蒲桃酒后, 着百鸟纹绛纱长裙的丽人由宫女扶着从内殿缓缓步出,满头青丝梳成凌云髻, 头戴闹蛾冠。冠上的珍珠颗颗硕大, 一眼便能瞧出来是合浦郡所产的南珠, 价值连城。
    看到她慢慢的坐在上首的位置上, 众人不由得屏声敛气了起来。若是少进宫的妇人, 此刻更是连头也不敢抬,生怕招惹了贵人不快。
    朱贵妃坐下后先向四周扫了几圈, 而后便对顾令颜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面前来说话。
    顾令颜许久没进宫了, 以往朱贵妃时常传召她进宫陪着说话,如今算下来, 已经很有一段日子没见过朱贵妃。此刻咋然到她面前来, 难免有些拘谨。她依着礼数行礼道:“贵妃娘子。”
    随后便静悄悄地站在一旁,微微垂下了头看着脚下的祥云纹地衣。
    朱贵妃却不以为意, 反倒还将声调更柔和了几分,轻声说:“宝兴寺的事, 我已经知晓了,旁的事你无需担心,三郎已经处理过了。”她顿了顿又道,“也是我没让人管好的缘故, 令寺里混进去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往后不会了。”
    虽说宝兴寺人人都来得,但到底是她出资兴建的寺庙,明面上虽将管理权给了宝兴寺,但背后一直隐隐有在插手其中。
    这次出了越王这档子事,差点将她给气晕厥过去。虽说徐晏在离开宝兴寺之前,已经将寺中僧侣和侍从处理过,她还是将宝兴寺上下清洗了一遍。
    说到底,在她的地盘上差点闹出事,她面子上过不去。
    “嗯,我知道。”顾令颜声音轻柔的应下了,抬起眼眸时里面盈满了笑意,“多谢娘子。”
    朱贵妃看着她唇角的笑靥,这才放下了心来,随后似是松了口气一样,摇着头说:“七娘自小被惯坏了,不用理他。至于大郎……三郎前几日将他给狠揍了一顿,以后你应当也不会看到他了。”
    什么叫应当不会看到他了?顾令颜惊诧的抬起头,檀口微张。
    骤然听到这话,只以为是越王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可细细想一番又觉得没必要刻意强调一句。顾令颜勉强定住心神,回道:“我知道了。”
    是越王要去封地了么?她眸光闪烁了几下,又不确定起来。
    以往不是没人上疏言过此事,但这恰好戳了皇帝的肺管子,他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越王又没什么能耐掀不起大的风浪,久而久之提的人就少了。
    此次被参,还是越王纳正妃过后头一遭如此大规模的弹劾。
    “万事有我呢。”朱贵妃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令顾令颜醒过了神。她凝着面前的少女看了一会,唇角漾着一点笑意,“再不济还有三郎,你不用担心。”
    “我这段时日也忙着,没工夫叫你进宫来说话。前几日新得了一幅前朝宋道敏的听琴图,待会筵席散了,我让人拿给你。”
    宋道敏是前朝大家,画作价值连城不说,还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顾令颜也只在祖父库房里见过两幅。这样贵重的礼物,她哪里敢收?急忙推拒道:“多谢娘子相赠,只是这画作实在是珍贵,令颜不敢收。”
    少女的声音宛若莺啼,朱贵妃忍不住莞尔,摆了摆手说:“这有什么?我不大喜欢宋道敏的画,放在我这也是暴殄天物。不若拿给你好好观赏临摹,还能有点用处。”
    顾令颜再三推辞,但朱贵妃却是铁了心要送她,最后不给人再拒绝的机会,轻声道:“你先回你阿娘那吧,筵席也要开始了。我看她那样子,要吃了我一样。”
    心事重重的回了李韶身畔坐下,顾令颜拿着个玛瑙小酒杯在手心里轻轻转动,低垂着眼睫看自己身前的环佩。
    “怎么了?”李韶搂住她轻声问了句,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顾令颜摇了摇头:“没什么呢。”
    她不愿多说,李韶也懒得去问,拿汤匙从自己面前的案几上舀了些虾肉到她碗里,一面絮叨着:“你中午都没用多少吃食,晚上可得多用几口。”
    眼见着面前的梅子青色瓷盏眨眼间就装了一小半,顾令颜叹了口气,制止住李韶的动作:“阿娘,我够用了,你不用管我。”
    照她娘这个架势,她很怕自己一顿饭下来,自己案几上的菜还动都没动过,全吃的是她娘案几上的。
    顾令颜漫不经心的用着李韶挟给她的鸭脚羹、鸳鸯炙。殿中央腰肢易折的舞姬身着彩衣,轻歌曼舞,姿态翩然,顾令颜一下子跟着看直了眼。
    身后传来几个妇人的窃窃私语声:“你说崔大将军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屡次拒绝发兵,圣人都连下了数道诏令了。”
    “我家那个说,是咱们的兵还没练好,上次又调了一部分去涿郡,所以崔大将军要倚仗关隘据城不出,消耗敌军。”
    “可圣人的诏令也不得不从啊……”
    吴昭仪看着那一群相貌明媚、舞姿轻盈的伎人,从水晶盘里摸了个葡萄吃,目光在殿中逡巡一圈后哼道:“还是七丫头运气好,得了替圣人抄经文的差事。你说说,怎么就没落到八娘头上呢?”
    浔阳专心致志的看着场上歌舞,脸上露出三分笑意,手跟着打起了节拍,没理她。
    吴昭仪想了一会,又道:“不止是八娘啊,咱们四郎也是住在宫里的,偏让七丫头得了这差事。”她戳了戳浔阳,“二娘,跟你说话呢。”
    她正好戳在浔阳腰上,痒得很。浔阳忍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怒道:“阿姨,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啊?”
    “啊?”吴昭仪被她给弄懵了,怔怔的看了过去。
    浔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偏面前的人是她亲娘,又是在筵席上,发作不得。喘了几口气后,恨声道:“阿姨,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差事不成?”她看了眼四周,接着说,“你就等着吧,她出来绝对要脱一层皮。”
    哪有闺阁小女郎愿意整日抄经文的?又不是准备去做坤道的。现在还直接住进了宫城的小道观里,连筵席都不能来参加。
    吴昭仪光顾着艳羡去了,却没想到这一节,她连连摆手说:“那算了那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四郎呢,我今日怎么没瞧见他?”浔阳不想再跟她掰扯,转而问起了四皇子,“他近日功课如何了?我让他看的书都看了没?”
    吴昭仪忙道:“都看了都看了。”随后又抱怨道,“你逼他这么紧作甚,他还小呢,我也不指望他将来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浔阳两弯秀眉霎时竖了起来:“你不指望,我指望!我不求他什么都会,别犯蠢就行了。”她将犯蠢两个字咬得极重,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一听这两个字,吴昭仪便知道她是在说越王。但浔阳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听浔阳的话,此刻见她脸色不好看,便不敢反驳了。
    “他是你弟弟,纵然有不好,你好好教教嘛。”她小声嘀咕了句。
    饮了口茶水后,浔阳气定神闲的转动着腕上的碧玉镯,容色淡淡:“教不好。”教了二十年都这蠢样子,还要她怎么教?
    还不如趁早回头,还来得及。
    筵席刚开始不久,圣人便让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看中了平阳王世子,其品貌才学都好。恰好想起之前承诺要替朱修彤保媒,便特意让人来问问贵妃喜不喜欢。
    众人纷纷道了贺,都道婚宴上再添此喜事,实在是让人高兴。
    朱贵妃笑着应了贺,又端起酒盏祝了自家嫂子一杯,掩面饮酒时才变了脸色,恨不能摔了手中酒盏。
    他这是什么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来问她喜不喜欢?
    虽说平阳王世子是不错,可要是不好,这当着众人的面,她们家也不好拒绝,否则不是得罪了平阳王?
    “平阳王是哪位?”顾令颜低声问了一句。
    李韶摸了摸她的鬓发,轻声说:“他祖父是武宗,此次对阵突厥和吐谷浑,崔大将军是河西道行军大总管,他是副总管。”
    顾令颜恍然,难怪平阳王世子会在京城,应当是平阳王出征时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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