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月抬头,猝不及防视线正撞上她微扬桃眼里的春冶流光。
挨得太近,游儿也下意识提起脚后跟想往后撤下。被江无月的目线一缠,忽又痴钝一般定住了。
屋里只一盏黯淡的油灯,江无月的眼睛还是遮不住的清亮灵动。
所以才能看到常人所不能察么?游儿望着她的眼睛一通囫囵琢磨,喃喃呓语:“你这眼睛……不去学个术法降妖除怪,可当真的浪费了。”
江无月已经略略避让开目光,没接这话,却道:“他既不愿让人知晓他在所在,我们也不好多打扰。何况你我皆不懂药草,就算看到又如何分辨。再者,始终是住在别人家里,多有不便。”
“那还不……”游儿本想说,那还不简单,只需问过药材的形色气味,也能概只一二。
转念又泄下气来,心知,自己不着急,人家也岂和自己一般不着急?起身道:“也是。那就明早上路吧。”
说罢,收拾了药碟。清理一番,二人便各自合衣睡下。
江无月挨着窗棂壁下,面朝窗侧身静静躺着。
游儿有些不惯这身下硬床板,想翻身缓转,但是江无月过于安静了,直教她觉得稍有动静就会把江无月吵醒,勾过眼角看了她一眼,才发现那人,睡觉都背着她的包袱。
游儿当即就来了气:是怕我偷你东西呢?!我照料你这多日,你还当我是贼?!
而后越想越气,姑且耐下性子,翻身朝她喊了一声:“江无月……”
江无月朝后微微偏头:“嗯?”
“从我第一次见你,就没见你把包解下来过。你包里装着什么呀?”游儿让语气尽量随意。
“我娘的遗物。”江无月语气更加的平淡,好像是樵夫背着柴、书生抱着书、猎户拎着兔一般的顺理成章。
游儿又被她噎住,两人在一处,时有话头被江无月堵了的状况,这次让游儿觉得,简直堵出了一大片出尘的空寂来,空得无处落脚。
续也不是,不续也不是。道歉也不是,似乎没有理由要道歉,安慰也不是,听起来那人也没有需要安慰的意思。
想找个话头接上,又一时找不着。幸而她老人家又开口了:“我娘说,让我贴身带着。我背习惯了。不妨碍……”
“哦,哦……”游儿松了口气,平躺回来。听她无意提到亲人,自己好像也横波牵连浮想起来。
眼神有些泛空地望着房梁,哝哝自话:“也不知我娘是个什么样人。”
月光透着几分树影映在窗纸上,纸张老旧,显得月色阴晦俗陈。
江无月目光停滞在窗棂上,心绪杳然。倒也无心宽慰,却只顺意联想后,犹自确认道:“定是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什么?”
“和你一样好看。”
游儿自是没想到,江无月对自己容貌突如其来直截了当的……称赞?
原本做好了她会说些撒诈捣虚之类的形容的准备,还欲反驳。
现如今大套说辞被轻描淡写的压回去不说,心神还被晃了一下,脉搏像是被一个顽劣的小精怪狠狠攥了一把,又撒开手谑笑着跑远。
她一分分侧目过去,那人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躺在那,像块石头。
游儿一瞬间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她根本就没开口回答,都是自己的臆想?
江无月听她没接话,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如何了不得的话一般,脸倏地烧了个透。
好在背对着,不然让她看见自己这番模样,指不定要调侃多久。
不愿让她觉得自己轻浮,耳边却又「适时地」回响起她在桂县扮作老方士时,故意压着声音,吹胡子瞪眼,指着自己说,「登徒子」。
江无月忽然有了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越想就越感觉坐实了自己的轻浮。
是没别的可以夸了吗?她不学无术,其实是聪敏伶俐;
行事乖张,又不乏善解人意;
玩世不恭,实则也心柔意细……随便挑一个出来说,也不至于将自己置于这般窘境。
正烦乱间,就听到那人,用纯良的语气惹是生非:“你刚说什么?”
“我说……”江无月视线胡乱摆动着,借机顺口捏了个音近的,“我说,跟你一样和善。”
“和善?”游儿失笑,“我和善吗?”
“和善……”江无月暗暗松了口气。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江无月目光又瞬间定住。别说她没想到会被这么问,连问的人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问出来。
游儿不在意江无月是不是临时换了回答,她只忽然感觉之前那个顽劣的小怪又回来了,对着她嬉皮笑脸。
她淡定地看着它,为了一时的心满意足,出口了一句调教。
“好看……”
她得逞了。这一次,她作了万全之备,没有被攥住。她看到那个小怪乖觉地垂着手站在她身前,一副我为鱼肉的样子。
游儿紧紧抿着嘴,生怕自己嘴角笑意勾动了空气,打乱了她此刻的志得神怡。
江无月从脸烧到了耳根,半分不敢动弹。生怕被月光照出了耳后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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