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意外的是,她操美国口音。我本来以为她这样年轻的合伙人该是在英国长大才对。
她之所以令老黄印象深刻,显然事出有因。潘德小姐确实非常美。别误会,由于情况特殊,比起一般人,我从读书到工作,实在是接触过太多的高种姓印度裔,因此我绝不是出于什么跨种族的颜值滤镜才说她好看——她就是真的能让人类达成共识的那种美人。
我的心情没有因此变好。相反,正是因为她很漂亮,我感觉更糟了。没有谁愿意以这样一个滑稽的姿态出现在哪个优秀的同类面前,人都是有攀比心的,何况我感觉BCG的这帮人来者不善。
哪怕是凯文那边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哪有客户就这么给咨询的人先做演示的?就算如安宁所说,咨询公司是集团请来的,要请他们做优化,总不会让他们直接帮公司决定哪里需要优化,内部的大量事前工作与会议肯定少不了,以我的级别来说,不至于一点儿风声都收不到。
桑杰还在讲。有些内容之详细,显然不是第一次会议就应该拿出来说的东西。越听他讲,我心里越没着落。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蔓延开来,我也不知道老黄和老大他们有什么感觉,我们坐在同一侧,很难自然地通过眼神交换意见。只是这种预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烈,我不敢相信,但事情仿佛真的往那个方向去了——
他们怎么像是来收购我们似的?
☆、第三章
这场敌在暗我在明的战役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散场,BCG的人要开个总结会,大老板留我们在会议室喝咖啡,等着他们完事一块儿吃饭。老大赶着去看二女儿的演出,刚散会就溜了,只剩我跟老黄撑场面。
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把身上的购物袋换下来。
没了外人在场,两个项目组间更显得针锋相对。我们原本是一个部门,要死不死的,老大以前还是汇报给凯文的前任——这有点像我和老黄的关系,尽管理论上我们是平级,但他汇报给老大,而我和老大直接汇报给大老板,如果不是因为没什么业务竞争关系,只怕我和老黄也处不大融洽。后来因为项目组业务突出,随着公司发展,部门的工作量也陡然增大,我们便单出来成立了一个部门,原先的头头升迁去了集团,凯文则是新招进来的。虽说是空降兵,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他硬生生把原来那种别别扭扭的部门关系给继承了下来,不仅如此,还逐渐发扬光大,以至于到今天,这种别扭拓展到了每个具体个人的身上。我和老黄私下里认为他是集团嫡系,但这话从没说出口过,彼此心照而已。
桑杰键盘敲得山响。凯文喝着冷萃,斯文的万国表盘从袖口露出一半,那姿态烧包极了。要是有可能,我真想把心里这几个大白眼直接表现出来。老黄有一搭没一搭和凯文聊天,他们说新加坡英语,语速又快、又有大量本土词汇,我不能十成十听懂,但俩人都阴阳怪气,这肯定没跑。他们俩的交锋老让我想起新加坡从马来亚联合邦被开除出去的事情,说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谁又暗中吃了个大亏:刚好凯文就是马来人。
倒不是我不愿意在这难得的时光里说点儿什么挤兑挤兑他们,这邮件一天没回,邮箱里就跟搬进来一窝兔子似的,一只一只往外蹦,从来是指望不上得到片刻安宁。今儿忙了一个白天,亟待处理的邮件就堆成了山,特别是南美那边,因为时差关系,晚上正是邮件出现的高峰期——对,晚上长潘帕斯草原的兔子。这种兔子也没什么特点,就是单纯让你不得安生。
大老板回来了,领着我们下楼。谢天谢地他换了件T恤,虽然谈不上时髦,但至少是深色,大晚上的不至于那么扎眼。
停车场里候着两辆车。凯文显然很乐意和BCG的人乘一辆,我倒乐得清静,可怜桑杰,就这么被塞进了我们车里。他很自觉去了副驾,不跟老黄坐一起;我跟大老板则坐在最后一排,我拿平板小声跟他汇报工作。公司到滨海湾不足十分钟车程,但大老板是个工作狂,恨不得他跑步的时候我们都举着平板在旁边跟着。
乔瑟琳跟车到了餐厅,打点了些事情便撤了,临走前拜托我帮忙照应。大老板对此见怪不怪,只说:“你就刷卡!没事的。”
我能说什么?那是大老板,我只能陪在一旁讪笑。他恐怕很难理解我的处境,当他的秘书,女,离开了,被拜托接应的我,同样为女,忙前忙后,催菜、退酒、给所有人叫车,这种分工安排难免让人觉得不适。但今晚毕竟又不同:今天老大不在,我得充个霸王。
凯文像模像样地点了酒,木桐2000,烧包之选,不愧是他。我坐大老板左侧,几乎是游离于谈话之外——没办法,乔瑟琳走了,有时我必须扮演一下大老板的备忘录。这倒是个不错的差事,很容易赚印象分,一般替补位置轮不到我,都是凯文或老大来担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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