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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朱桓疏神的瞬间,萧凤卿诡谲一笑。
    他忽然松开勾弦的手,锋锐的琴弦犹如疾电离手而去。
    只听一声金石崩裂之声骤响,朱桓的身体便被弹了出去!
    朱桓仿佛巨石落地,方才散发的内力都尽数反噬自身,强劲的真气在体内疯狂乱窜,脏腑仿佛挪了位。
    他的发髻散了,面白如纸,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黑血,眉眼之间的戾气却越发地深浓。
    琴弦颤动,嗡鸣不止,使人心神俱震。
    满世界都回响着杀伐琴音,好像连远处喧嚣沸腾的喊杀声都已听不见。
    萧凤卿握着琴重重杵进地面,居高临下睥睨着身受重伤的朱桓,笑了笑,目露戏谑:“督主这是怎么了?这么经不起打?”
    他们武力相当,朱桓本来没这么容易受伤的。
    要不是萧凤卿用计让朱桓走神,朱桓也不会失去先机。
    朱桓擦掉唇边的污血,踉踉跄跄站起来,他的神智仍旧有些模糊,眼睛下意识盯住那把琴。
    琴身两头微翘,呈流线型,断纹清雅别致,如若忽略那血色的妖冶琴弦,当真是名器。
    萧凤卿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不觉莞尔,满意地拍了拍琴头:“这琴也是本王亲手斫的,费了不少工夫,今日还是第一次奏,效果不错。”
    听萧凤卿一再强调“亲手”二字,朱桓心中的阴影越来越浓厚。
    萧凤卿不会平白无故显摆自己斫琴的本事。
    “琴……是用什么做的?”
    紊乱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随时都能走火入魔,朱桓竭力平复自己狂暴难安的情绪。
    他是东厂的督主,他知道人骨有多少种用途,但他不愿相信!
    他无法想象,记忆中那个绝艳矜傲的女人在临死前究竟经历过多少残酷的折磨,又有没有恨过他丢下她。
    往事纷涌,朱桓的脑中恍然有钢针在深刺。
    他恨晏云裳杀方含嫣,却从未想过对她弃之不顾,当日匆匆离京,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本以为卷土重来之日能救出晏云裳,毕竟萧凤卿尚未得到遗诏,晏云裳的命总能保住,可他没想到萧凤卿竟然如此残暴!
    萧凤卿冷晲着面色变幻不定的朱桓,湛然如星的眼中风起云涌,滔天恨意在胸腔满溢。
    “本王曾看过一本制作乐器的古籍,原来人的骨头也能斫琴,尤其是那些绝世美女的股骨,做出来的琴,音律曼妙,余音绕梁。”
    他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眸光却冷冽摄人。
    “以骨为琴,美人绝唱。”
    朱桓听到萧凤卿的话,胸口轰然被炸响,几欲瘫软在地。
    他通红的眼眸黑气弥漫,整个人都紧绷成拉满的弓,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咔咔响。
    “萧凤卿,本座当初真不该就那么离开骊京,这辈子,本座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及早杀了你!”
    “于国于家,你我之间早就该决一死战。”
    萧凤卿面冷如霜,他凝视着周身杀气汹涌的朱桓,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洁净的白衣,沉声道:“本王今日为双亲服孝,势必要取你这狗贼的项上人头祭奠他们!朱桓,不必多说废话,今天能走出这个战场的,唯一人尔。”
    言罢,萧凤卿陡然发力,那端精美的骨琴在他手下刹那间便碎成了齑粉!
    骨琴扬灰之时,朱桓目眦尽裂。
    萧凤卿的宽袖忽地一挥,光芒刺目的两柄长刀以破雪穿云的气势砍落,别开的蓝色刀弧弯成半圆光影袭上朱桓!
    朱桓心神大乱,再加上走火入魔的征兆,全凭一口心火支撑着自己抵御萧凤卿。
    饶是如此,他的功力依然和萧凤卿不相上下。
    两道敏捷的虚影在天空腾挪闪跃,迅如雷电,兵器的寒光照亮乌云压顶的穹窿,下方则是拼杀决战的将士,刀兵搏击,大地震荡。
    两场同一时间进行的厮杀,只能一方幸存。
    萧凤卿被朱桓一掌击中,他不退反进,索性以断臂的代价揉身提刀削掉了朱桓半边肩膀……
    那一天,渠江的水被血染红,历经半月都不曾被涤荡干净,数以万计的尸体堆积成山。
    活下来的萧家军没有为胜利而欢呼,因为他们在这极其惨烈的一战中,痛失并肩作战的同袍。
    常松留下了一批负责清理战场的士兵,转身望去,白衣染血的男人拎着刀静立在渠江边。
    “王爷,您的伤太重了,属下找军医过来。”
    萧凤卿淡淡地侧眸,目光泛着红雾:“不必。”
    常松被萧凤卿悲痛的神情惊了一瞬,他看向朱桓残缺不全的尸首,眼里也有晶莹闪烁。
    沉积了二十一年的血仇终于得报,为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了太多代价。
    想起方才险死还生的一幕幕,常松心有余悸。
    萧凤卿不仅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宁可抱着同归于尽的信念都要把朱桓斩杀此地。
    他身上那种永远都打不倒的顽强生命力使人敬畏。
    能跟随这样的主子,常松很庆幸。
    “本王没想过玉石俱焚。”似是看穿了常松的心思,萧凤卿面色如常地将脱臼的手臂扭转正位,淡声启唇:“置之死地而后生,本王答应过她,十天之内回去,决不食言。”
    常松笑了:“王妃看见王爷,一定很开心。”
    萧凤卿垂下浓密的眼睫,神色恍惚了几息,轻声道:“本王必须杀了朱桓,他们残杀本王的族人,害得父王母妃含冤而死,本王同阿凌的不幸也是来源其中,他不死,本王如何对得起他们?今天用父王的刀收了这贼獠性命,父王在天之灵总算能安息了。”
    “王爷夙愿得偿,老王爷和老王妃也瞑目了。”
    常松看着萧凤卿的右腿。
    昨夜变天降温,萧凤卿的腿疼发作得厉害,可他还是坚持去朱桓帐篷走那一趟。
    “王爷,真不用军医吗?您的身体……”
    “吩咐下去,留一些人把阵亡将士的名单清理出来,死伤人员的抚恤都要安排妥当。”
    萧凤卿的眸光遥望向南方,天光疏淡,他却似乎看到了那个人在冲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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