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李成未皱了下眉头,不解地看向苏金枝。
苏金枝也不看他,卷起帘子躬身钻出车厢,帘子落下时李成未只觉得车头微微一轻,便听见苏金枝对外面的常留说:“你先送世子回府,我还有事。”
李成未不由得拧紧眉头,她能有什么事?
苏金枝站在扎满冰糖葫芦的草把子前,指着一根最大最红的冰糖葫芦,冲着小摊贩甜甜笑道:“请给我来这一串。”
“好嘞。”小摊贩立即摘下来递给了她。
“多少钱?”
“三文钱。”
苏金枝从荷包里取了钱给小摊贩,刚要低头咬上一口,眼前红影一花,冰糖葫芦竟然被人抽走了。
“欸?”苏金枝一转身,看见罩在她头上方的李成未,惊讶道,“你怎么跟来了?”
“你说有事就是为了买这个东西?”李成未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手里的冰糖葫芦,又看了眼苏金枝。
苏金枝努起下巴:“是又怎样?”
李成未抿了抿唇,没说话。
苏金枝见李成未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冰糖葫芦,红白分明的还挺好看,她心下一动,转头又冲小摊贩笑盈盈地说道:“麻烦再给我来一串。”
李成未忽然看呆住了。
苏金枝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束着简单的双螺髻,上面只零星地点缀着几个珠花,鬓边的一缕碎发随风而动,她的眉眼轻轻地弯着,水润的朱唇抿起一个月牙似的弧度。
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容,为何会那么迷人眼?
苏金枝拿着冰糖葫芦冲李成未炫耀似的转了转,然后当着李成未的面张嘴啃下一颗山楂,一脸餍足地吃了起来。
李成未鄙夷道:“这么廉价的东西你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苏金枝鼓着腮帮反驳:“你懂什么,美好的东西无关价钱,像你这样凡事以钱来衡量一件事物,那你肯定会错过许多美好的东西。”
李成未一愣,只觉得这道理听起来既怪异又新鲜,隐约又觉得似懂非懂。
见李成未愣怔,苏金枝悄悄地从竹签子上拔下一颗山楂藏在手里,然后走回到李成未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张嘴。”
李成未下意识动了一下嘴皮,但似乎又觉得不对劲,有些懊恼地抿紧嘴唇。
然而,就在李成未张嘴时,苏金枝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山楂,李成未抿嘴时正好将山楂也抿进了嘴里。
他皱眉瞪着苏金枝,无声谴责。
苏金枝弯起一双星眼,笑眯眯地看着李成未,用充满引诱和自信的语气说:“不信你尝一个。”
如遭蛊惑一般,李成未动了动腮帮,闷闷地嚼了一口,然后就猛地定住了,苏金枝清楚地看见李成未的眼角剧烈地抽了两下。
这人果然吃不了酸啊,哈哈……
苏金枝抿唇憋笑。
李成未见她一副准备看笑话的模样,置气似的用力嚼了几口,脸上的神情也从最初的难以忍受到了似乎还行。
苏金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问:“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好吃?”
李成未却偏过脸去,一脸嫌弃道:“又酸又腻。”
苏金枝笑容一敛,伸手就要去拿李成未手里的冰糖葫芦,“不爱吃还我。”
李成未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举动,竟然迅速侧身避开了,还举着冰糖葫芦睨着她强词夺理道:“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苏金枝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又不吃它,拿着作甚?”
李成未故意当着苏金枝的面咬了一颗含在嘴里,抢言道:“谁说我不吃!”说完,还冲着她示威似的嚼了几口。
苏金枝:“……”
这人还真是够孩子气的。
不过看着孩子气的李成未,苏金枝忽然忍不住想:李成未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今这般喜怒无常,说疯就疯?
第17章 这肯定是在故意勾引自己!……
街上人来人往的,常留带着马车停在前方人相对稀少的巷子旁。
李成未一向不外出,更别说在闹市了,苏金枝也担心李成未身子刚好些,不能见风,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往马车的方向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吃着冰糖葫芦。
“你为什么喜欢吃这……”李成未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一时没叫出名字。
“这个叫冰糖葫芦。”苏金枝道,“你自小富贵,自然没有吃过这么廉价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却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
她一出生就没了娘,有爹跟没爹一样,自幼便是同祖母相依为命的。三岁前的记忆已经不深了,但是她记得自己同李成未一样,经常爱生病,一生病就要喝药。然而她最讨厌喝药,祖母为了哄她喝药,每次都会买一串糖葫芦回来,然后她就会乖乖喝药。后来,她被师父带到了神药谷,师兄们也会用冰糖葫芦哄她吃药……
自从离开神药谷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冰糖葫芦了,不是不想买,而是她已经不需要再靠冰糖葫芦哄着吃药了。
李成未似乎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只听说苏金枝自幼寄养在乡下道观中,但据他这一年观察下来,苏金枝根本不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野丫头。她聪明又世故,倒像是走遍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才会有这般的长袖善舞。
“我小时候啊……”
李成未侧耳,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苏金枝斜视着李成未,亮晶晶的眼眸里闪动着狐狸般的狡黠,转身负手,面对着李成未背着走,一边得意地扬起脖子笑着说:“偏不告诉你。”
李成未:“……”这丫头竟然敢耍他玩了?
过了会儿,苏金枝冷不丁地凑上来问他:“你不生气了?”
苏金枝凑地非常近,近到李成未能清楚地嗅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近地他几乎能数清她眼帘上卷翘的长睫。
李成未下意识放缓呼吸,手心慢慢蜷紧,不经意地别开脸道:“谁说我生气了?”这回就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原谅你了。
苏金枝觉得此时的李成未竟然有些可爱,她忍不住踮起脚尖,故意用手指戳了戳李成未的脸蛋,“没有吗?那你的脸怎么看起来这么黑?”
李成未整个人都定住了。
她在做什么?她竟然敢戳他的脸?还靠得这么近!她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心一下子乱了节奏。
……他明白了,苏金枝这肯定是在故意勾引自己!
她为了得到自己的血脉,所以在对他施展美人计,一定是这样的。
可该死的,他竟然有点中计了怎么办?
苏金枝也定住了,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点越界了,她咬着嘴唇,尴尬地缩回手扣了扣手指。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冒出来几个小孩子,他们一边在街上的人群里穿梭追逐着,一边嘴里喊唱着什么。
很快,那群孩子来到他们身边,起了兴,手拉手地围着他们边转边闹。
李成未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差点被迷惑了。
有了孩子们的到来,苏金枝总算没那么尴尬了,那群孩子围着他们玩闹,嘴里又开始唱了起来:
“京字头,鸟字腿,十邑做偏旁,一朝相遇化龙堂,龙堂里,放金光,悬天梯,铺云路,我佛慈悲渡龙王……”
苏金枝原本还跟着孩子们打拍子,听着听着忽然脸色一变。
这童谣有问题!
京字头,鸟字腿,十邑做偏旁,明显是个“雍”字。
一朝相遇化龙堂,这是在暗示雍王府是潜龙之地。
龙堂里,放金光,悬天梯,铺云路,我佛慈悲渡龙王……只有真龙天子才可以上达天听。
这首童谣在说——雍王府里有真龙天子。
反应过来,苏金枝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出来,她几乎下意识地去看李成未,只见李成未一脸风轻云淡地又咬下一颗山楂嚼了起来。
“……”苏金枝纳闷,李成未这是没听明白?还是压根就不在乎?这可是在暗示雍王府在谋逆啊。
孩子们嬉闹了一阵子后,就散了,继续在人群里穿梭疯闹。
李成未在前面走,走了几步见她还愣着,转身看着她,摇了一下手中剩下一半的冰糖葫芦,“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苏金枝“哦”了一下,提步跟上去,只是心里还在想童谣的事情,这么浅显易懂的童谣按理李成未是不可能听不懂才对?还有,这些童谣在民间究竟流传了多久?有没有传进宫里的某位耳中……
苏金枝越想越心惊,一时没有注意迎面走过来几个人,正和其中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一道充满怨怪的尖细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金枝被那人也撞地跌跌后退,幸亏有人及时地拉住了她,不然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成未。
李成未脸色有些沉,看样子是在责怪他走路不专心。
只是李成未还没说什么,方才惊叫的那名女子气呼呼地冲她道:“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的确是她走路没看路,苏金枝正准备向说话之人赔罪,谁知,一转头,却看见了一张让她尴尬至极的脸。
雍王,李浩。
苏金枝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李成未在光天化日之下,撞见自己的公公在大街上喝的醉醺醺的,并且左拥右抱,招摇过市。
李成未察觉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便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下一秒,他的瞳仁蓦地一缩,脸色越发沉了。
苏金枝很尴尬,赔罪的话也卡在了喉咙中,但他觉得李成未此时一定很愤怒,因为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用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轻颤。
说话的女子一看打扮便知是风尘女子,她见苏金枝呆愣着也不赔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吓不了人,便抬手拍在架在她和另一个女子肩上的李浩胸脯,娇嗔道:“王爷,您瞧瞧这二人,冒犯了您都不知道赔罪呢。”
李浩抬起昏昏欲睡的头,睁开了眼睛,看见面前之人时,同样一愣。
李浩的长相其实同李成未是有两三分相似的,不过李成未的轮廓偏锋利,李浩就偏柔和一些,所以看起来很是儒雅。如果他不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你很难想象他会是个风月常客。
苏金枝见李浩都看见了她了,也不好再装作无视,便规规矩矩地冲李浩行了一个长辈礼,“父王。”
正冲李浩撒娇告状的女子一听,登时倒抽了一口气,忙用手绢捂住嘴巴,震惊地盯着她。
李浩原本混沌的眼睛此时变得清明了几分,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去看向苏金枝身边的少年,果然是李成未。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跟着凝固了。
架着李浩的那两名女子爷知道了眼前的两位身份不简单,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雍王府的疯世子和世子妃,二人心领神会地互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紧闭住嘴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