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没看见, 上回在电视里就瞧见了, 小武可真有出息,都上电视了。婶子立马表示不服。
哎呀, 那个上电视的不是他,我不是打了电话问了么, 他哪有人家长得好看诺。谭妈妈手脚利索地挑着西瓜。
怎么不是,要不是他, 那跟他一起上节目的几个不都一起回来了,还有电视台的跟着一起拍东西来着。婶子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有些不高兴。
那不是电视台,那是他们学校谭妈妈还想解释,但是脑子一回忆, 好像也记起来当初跟儿子同台的那些人。
她越想越不对劲, 赶紧从地里往家跑,想开开电视求证一下。
院子里的软软在给摄像大哥们分西瓜。
滚圆的西瓜劈开后流出殷红的汁水, 看着可香甜了。
切成片放到盆里, 用绳子吊着送到井下,那就是冰镇西瓜, 比冰箱还管用。
他们这头还在分着西瓜, 另一边就听见屋里一声爆喝, 谭小武动作利索地长腿一迈往院子里撒丫子跑。
谭妈妈从门口顺手拿过扫院子的大扫帚,跟着后头追。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这对母子的追逐战甚至谭小武很聪明地以软软他们为掩体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软软被谭小武拽这衣服,晃的有点头晕,就看着谭妈妈在他面前表演川剧变脸。
一会儿笑着安慰他,没事的,阿姨好着呢。一会又叉着腰,冲着他身后的谭小武吼,谭小武,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一,二
刚刚还蹦哒的谭小武唉了两声没能制止谭妈妈的倒计时,虽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是从小到大的经验让他选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然后干净利索地窜到他妈跟前,双手合十,鞠躬九十度,妈,对不起,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谭妈妈追了半天,喘的厉害。
我不应该骗你说我考上国家芭蕾舞剧院了,对不起,我没考上!
还有!
我不应该不告诉家里就见钱眼开签了经纪公司出道了!
?谭妈妈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怒,但是很快又收了回来,暗示自己要淡定,估计还有不少事,这回要一次诈出来!
还有!
嗯?谭小武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勉强抬起头,看着妈妈一脸严肃,只能又低下头继续陈述罪状,我不应该骗你们节目上的不是我,其实节目是提早录好的,所以我才能在播出时候接到电话。
还有!
还有这下谭小武都要仔细思考了,他看了看周围的摄像大哥,终于明白过来了,哦,还有,我不该骗你说他们是学校同学花钱雇的,其实他们是公司那边跟过来拍综艺的,而且他们从进村就一直在拍。
他说完这一段还往谭妈妈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其实他们现在也在拍。
谭妈妈下意识地举起来手里的大扫帚,那家伙下去估计能给谭小武拍扁了。
连一旁的沈漱石吓了一跳。
然而谭妈妈毕竟常年搬西瓜,臂力惊人,在打死这个不孝子的思想边缘蹦哒了两下,他又放下了屠刀。
大约是想着旁边还有人拍摄,她得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贤妻良母的形象
她放下扫帚,又一次提溜着谭小武出了家里院子,然后靠眼劝退了想要跟上去的摄像大哥。
一边被撕着耳朵,一边还表情淡定的谭小武冲着阮梦溪几个人挥了挥手,仿佛他不是被人拎着出去挨训,而是被请出去吃饭喝酒的,惬意而熟练。
院子里水井旁,阮梦溪啃着香甜的西瓜有些不放心。
哥,你说谭阿姨会不会不允许小武哥跟咱们一起了啊?
沈漱石切着西瓜,语气肯定,不会。
一旁的毕盛也帮着解释,软软你放心吧,谭阿姨一看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估摸着也就是气小武骗她的事,不会真的不让他跟我们走的。
嗯,希望吧,你们三个可一个不能少。阮梦溪还是不放心,目光总往院子外看。
然而没过几分钟谭小武就揉着耳朵回来了。
我妈下地去了,现在地里的西瓜可比我重要,她训了我几句,没事了。
这会儿的谭小武心里还舒畅了点,果然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坦白从宽。
阿姨她们不回来吃饭了吗?阮梦溪看着谭小武的耳朵尖,有些自责。
农忙时候,他们一般也不在家吃饭,有时候带点包子玉米在地里凑合两口,或者就吃西瓜吃饱了。谭小武显然不以为意,从兜里拿出几张红票子挥了挥,我妈还给了钱,让我请你们吃饭。
村口的马路还算宽敞,这会儿又没人。
四个人并排轧马路,占了整条道。
天色有些暗下来,没有黑透,村口也没有路灯,只一家小卖部。
原本谭小武是打算带着他们去县城里下馆子的,但是被软软拦住了,说是大家一起做顿饭。
小卖部的东西还算全,沈漱石列了单子,毕盛负责砍价。
大爷,这都晚上了,您这豆腐也不新鲜了,便宜点卖给我们算了。
大爷,您这儿的肉怎么卖的啊?有活鱼么?要野生的那种。
坐在柜台上摇着蒲扇穿着老头衫和短裤的大爷就是不搭理毕盛。
一旁的谭小武躲在几排货架后笑了半天才走上前,原来大爷不仅耳背还听不懂普通话。
谭小武上前扯着嗓子用方言交流了一通,他和毕盛,一个说一个翻译,折腾了好一会才算把菜买完。
几个人拎着几大袋子往回走。
月亮悄悄地挂上了天空,照着村口新修的柏油路。
知道我平时为什么总扯着嗓子说话了吗?还说我大喇叭,在我们村,你说话声音小一点,别人都不搭理你。谭小武拖着人字拖,倒退着边走边讲着自己小时候的光辉事迹。
反正黑历史都被他妈抖落差不多了,他也没啥好怕的了。
毕盛是满头大汗,深以为然,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沈漱石拎着最重的一袋食材,沉默不语地跟着。
只有阮梦溪和谭小武一路上闲话家常。
做饭的时候谭小武才知道,弟弟不肯出去吃,要特意去买菜是想给谭爸谭妈也做一顿饭,让忙碌了一天的两位家长能吃点好的。
谭小武一开始还觉得没必要,他们一直都这样,我们吃我们的就行。
哥,你上学以后也很少回过家吧?等咱们真的出名了,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阮梦溪一双大眼睛带着微不可查的羡慕,其实谭阿姨很想你的,我看电视柜旁边都摆着你的照片。
这辈子的阮梦溪虽然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姐姐,可是他并没有体会过和家人相处时的那种感觉。
甚至他没有接到过一通来自父母的电话,原来的他和父母的关系很恶劣,见面就是吵架,阮梦溪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只能就这么拖着。
每次看着小武哥和谭妈妈斗智斗勇,满院子的跑的时候,他总是眼底带笑,满是羡慕的。
嘻嘻哈哈的谭小武因为阮梦溪的两句话突然沉默了。
像是想起每次妈妈打电话问他学校的事的时候,他总是厌烦的语气,两个人也是一言不合就扯着嗓子,很像是对骂。
是因为自己先说了烦死了不想回家一辈子种西瓜这样的话,妈妈才会说找不到工作就回来种地的吧?
他从小上的舞蹈学校,大多都是封闭式管理,一去就是几个月半年,有时候出门参加比赛,别的小朋友都有爸妈带着,可是他爸妈眼里只有那些西瓜地,小时候他甚至把西瓜挖空了,把皮套在头上。
他那会儿不懂事,甚至觉得要是自己变成西瓜的话,爸妈可能都会觉得他比较重要点了。
幸好他心态好,日子久了也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关于他们家的地位排行,其实除了大黄,比他重要的还有地里的西瓜啊。
他渐渐就保持着这样躺平任嘲的态度,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可是仔细回想,家里挂了满墙的奖状,都是他外出比赛的时候得的,他生日是在农忙的时候,可每年爸妈都会抽空给他买蛋糕庆祝,还有那个放在电视柜上的相框,里面的照片还是几年前他考上京大的时候拍的。
今天在村口买东西的时候,他无意和大爷攀谈,才知道妈妈总会拿着那照片和十里八乡的婶子们炫耀,他儿子可厉害了,考上了顶好的大学,马上就要去全国最厉害的剧院里当演员了!
回忆禁不住想,谭小武觉得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涩,他主动拿过一块豆腐,我妈喜欢吃鲫鱼豆腐汤,老毕,你教教我呗。
毕盛哪里有不答应的,拎着鲜鱼,两个人往院子里的井水旁走去,第一步先把鱼杀了洗干净。
阮梦溪笑了笑继续整理袋子里的其他食材。
一直沉默的沈漱石按下心中的疑惑,他刚刚好像在弟弟眼神里看到和自己很像的情绪。
大约是羡慕和期待吧。
那股情绪一冒出来就被他冷静地抹杀了,他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情绪。
那个男人才是个心比石头还硬的人。
只是看着弟弟这样,他却有几分心疼。
弟弟好像从没跟家里打过电话,唯一还算亲近的就是姐姐阮欣彤了,他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吗?
究竟是怎么样的父母会不喜欢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弟弟呢?
第44章
咳咳!灶台边阮梦溪灰头土脸地塞进一把柴火, 却把自己给呛着了。
一旁的谭小武看不下去,上手直接拎着人衣领子拽到一边,你这是要烧火还是要烧自己, 你再凑近一点, 那火苗都能给你头发撩了。
阮梦溪用袖口擦了擦脸, 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成了大花猫, 还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哥, 这个土灶我第一次用,还没习惯, 你教教我,用多了就会了。
谭小武把手里择到一半的菜塞到他手里, 得了吧,你不怕被烧, 我还担心我们家厨房的安全呢,你去外头择菜吧, 老沈那冰山空调留给你了啊。
灶台上忙活着的毕盛一边炒菜一边问了一句,小武,你们家盐放哪儿了?
谭小武一边往灶里塞木头, 一边头也不抬, 你右手边的水池旁。
阮梦溪看着哥哥们配合地正好,只能乖巧地出了厨房去院子里洗菜。
沈漱石正坐着板凳, 负责清洗工作的统筹。
阮梦溪就成了他手下唯一的员工。
软软, 把这个菜洗了。
软软,把那边的盘子递过来一下。
软软
沈漱石使唤地弟弟团团转, 他每句话开口都要加一个软软, 好像这么喊着连带着他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阮梦溪倒是毫无察觉, 还努力竖着耳朵,听话办事。
这样两人一组的分工速度很快,但是几个人毕竟是第一次在土灶上做饭,正在的大厨只有毕盛一个,所以总得来说,晚饭还是挺慢的,到饭做好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天上月亮爬到了中心位,漫天的星星如一张大网。
阮梦溪他们好些人都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完整的星空,没有高楼大厦的遮蔽,举目望去四下都是旷野,门口的树上蝉鸣声不绝于耳。
他们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人回来,菜热在锅里,人却急得很。
啃了几颗西瓜下肚,倒是也不饿。
谭小武嘴上说着没事,这这么点路,我们村从来没出过事,脚下却诚实地迈出了外出的步伐。
阮梦溪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沈漱石拎着蒲扇也跟着出了门,只留下一个毕盛在家里看着灶火。
谭小武熟悉路,在田间地头窜的很快,明明是前后脚出门的,阮梦溪很快就只能看到他一个背影了。
地里到处都是西瓜藤,他不知怎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幸好都是泥地,摔了也没有蹭破皮什么的。
沈漱石快步冲上前,跟拍的摄像小哥只感觉一道影子闪过,面前这个是五十米跑最后冲刺?
把弟弟从地里扶起来,用手机手电筒照着上上下下看了一通,确定没有哪儿伤着之后,沈漱石才算放下心,面上却板着脸教训,怎么走路都不看的!摔伤可怎么办!
阮梦溪嘿嘿呲牙一笑,也不反驳,就乖乖地挨训。
他一向是知道哥哥的脾气的,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种情况下不说话只笑就行。
果不其然,说了两句看着阮梦溪还在傻笑,沈漱石也没了火气。
笑什么笑,成天就这么乐呵。沈漱石伸手抹了抹弟弟的小脸。
阮梦溪一愣,眼底里的笑意凝固住。
沈漱石倒是毫不芥蒂,脸上这么多灰,还跑出去接人,等会阿姨他们看到了,还以为你哪家的小花猫跑出来了呢。
阮梦溪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是这样么?
我,我自己来。阮梦溪觉得夏夜的风也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让他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你看看你自己的手,是准备从花猫变成泥人吗?沈漱石理直气壮地把弟弟的手拿到一旁。
阮梦溪看了看自己手上满手的泥,只能放弃,任由沈漱石替他擦脸。
带着私心的沈漱石擦完脸还顺带掐了掐弟弟脸上的婴儿肥,见对方一脸茫然,还仰着头问,哥,擦干净了吗?
嗯。心情大好的沈漱石点点头,领着弟弟往前头走。
没两步就听见谭家祖传大喇叭喊开了。
你们怎么这么晚!
你自个儿吃完就算了呗,家里还有人拍东西呢,等他们拍完我就回去。
听着这话,阮梦溪才反应过来,原来阿姨他们忙到外头看不见也不肯回家的原因是家里有摄像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