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毅听到这才终于领悟沈昭的深谋远虑,对秋家嫁个假女儿的事再按下不表,转而揶揄道:“两年前要不是爷你自己故意……就凭她找来的那帮喽啰,怎可能伤您分毫?”
“如今小关氏装得倒好似个贤妻良母,三天两头往别庄送药,今日午后还一道送来些补品,说是嘱咐爷珍重身子。”
沈昭抬眼瞧瞧窗外的天,眸子里像是翳着层阴云。
他的语气亦是稀松平常:“跟以往一样。”
“让下人当着众人的面炖了,然后你找个人看不见的时候倒出去。”
宏毅抿住唇角,郑重应声:“是。”
“宏毅知道该怎么办。”
沈昭懒懒抬眼:“去吧。”
话音一落,远处的脚步声骤然引起宏毅的注意。
他轻压眉头跟沈昭对视一眼,卧房里便猛然陷入鸦雀无声的境地中,只剩下轻快的脚步声越挪越近,直到最后停在门前,推开隔住夕阳的屋门。
夕阳如同被释放一般倾泻而入,将沈昭和宏毅都浸在暖暖的光里。
沈昭凤目微眯,他只听声便也认得出,那脚步声来自秋斓带着丫鬟满庆儿。
只是骤然迎着光,他又撒一眼才看清,秋斓抱着点心盒,两个人言笑晏晏,一脸喜气。
秋斓的个子不及丫鬟满庆儿高,额角上还有因为留头所以未及挽起的绒绒碎发。她的五官好似还没有长开,鹿眼小圆脸,雪腮樱桃唇,浸在夕阳里轻轻一笑,嘴角的酒窝就会被染上浅浅的红晕。
沈昭的眼神微顿,但很快轻轻垂下眼敛住视线。
只是没料到方才进门的秋斓也是一愣,紧接着忽然急行来床边,一把推开宏毅挡在两个人中间,满脸的笑容更是转瞬改换成呼之欲出的敌意。
她仰头瞪向宏毅:“你一个人不声不响在世子床边鬼鬼祟祟做什么?”
“别想仗着他重病在塌,就以下犯上。”
第6章 芙蓉粥
秋斓一招反客为主顿时让宏毅懵住了。
军营里少见女子,如今骤然多出个“夫人”,还是沈昭不让他随便动手的对象,宏毅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而秋斓见面前的人是下人打扮,被问起来又哑口无言,心中一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沉下脸色厉声道:“别庄虽不比国公府,可这地方供你容身,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做出昧良心的事?”
宏毅早已不动声色地滑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握在手里。
满庆儿见人似乎有什么小动作,担心秋斓受冲撞,便径直护在秋斓身边,警告似的朝宏毅说:“我家小姐面前……你可……休要放肆。”
“你们趁着世子理不得事,就在这别庄里阳奉阴违,难道就不怕我家小姐禀告主母,把你们一一挨个发卖”
“日后世子有我家小姐护着的,趁早收好你们那些歪心思。”
宏毅默然,这才发觉自己是被当做了什么图谋不轨的恶人。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塞好袖口的匕首对秋斓毕恭毕敬拱起手:“夫人误会了,在下宏毅,是一直跟在爷身边伺候的。”
“昨日进城置办,不想误了宵禁,所以未能归来。”
“今日是爷醒了,这才来床边近身侍奉,并非是以下犯上。”
秋斓一愣,只听得宏毅说“爷醒了”这么几个字,不等对面话音落下,便急忙下意识回头朝床上看。
回眸之间,果然见沈昭已坐起身来。
秋斓一怔,这才发觉她和沈昭离得极近,近到仿佛能看得清沈昭的睫毛。
虽然已是夫妻,却也没想过会出现如此场景。秋斓方才还丈八的底气莫名其妙卸了个精光,脸色更是不由自主泛起潮红。
彼时沈昭正撩着如水的淡淡目光撒在秋斓的身上。
他虽然病着,但堂堂相貌一颦一笑都能让人心生欢喜,如画的眉目一动一转皆似含情,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果然是比躺着的样子更要好看百倍千倍。
可是偏偏这样好看的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
一副病弱之态,好像连喘口气都费劲。
秋斓的心情稍加平复,慢慢朝沈昭皱起眉头道:“醒了就好。”
先前她还在家的时候,姐姐德良也是命苦底儿薄,年年春天都要被病折腾一遭。
病若是一犯起来,德良必然是白日吃不下饭,夜晚安不得枕,能断断续续咳上好几个月。
爹娘请不起名医大夫,只能熬参炖水,照老药方子抓几副药解燃眉之急,而后全靠德良干熬着过一整个春天。
这样汤汤水水十天半月下来,德良人就能瘦一整圈,抬起手来青筋毕露,好似只剩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
可饶是如此,有家人悉心照顾的德良也绝不至于像沈昭这样——
气色差极,神态低落。
整个人单薄的就像是一张软白宣纸,风一吹就能到天边上去。
再想起昨晚上那些应付差事的下人,秋斓心里顿时泛开一阵难受。
原来无论是什么天潢贵胄,也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也同样是不是别人拜高踩低的对象。
秋斓看得入神,不闪也不躲。
虽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瞧男子,但凝神入了定似的,只眨着眼和沈昭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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