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续过的茶船,轻吹拂两下撇撇茶叶:“至于陈太医,就更不必担心,他的根在我手里攥着。”
“是当太医院的院使,还是眼睁睁看着从前做过的丑事被抖搂出来满门抄斩。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怎么选。”
小关氏握住茶船的手紧了紧,直抓得指尖泛白却也不松开。
“我们关家血脉是天生的贵胄。”
“镇国公这爵位,无论如何都要落在我晖哥儿头上。日后晖哥儿便是戴高冠,做驸马,也绝非黄粱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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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城中的繁华景象不同,别庄所在的远郊鲜有人迹,比之国公府的确清净不少,乍看下的确适合静养。
沈昭微掀眼皮的时候正临近黄昏。
滟滟的浓阳早已化作夕照,绕在瑰丽云霞间,镀上一层琥珀似的色泽。
他扶着床栏坐起身,恰逢有人推门进来。
沈昭慢条斯理地抬抬眼,脸上的表情倒是不曾发生什么变化。
来人白净脸高挑个,大名唤作宏毅,早年便一直在行伍中跟从在沈昭身边。
如今他虽戎装换作大衫小帽,疏眉朗目,看着一股书生气,但走动起来还是隐约能叫练家子瞧出他混过行伍的痕迹。
门被“吱呀”一声关上,阳光透过窗框斜照在沈昭颈部以下,照在他修长纤瘦的手上,更映出他腕里那道歪歪扭扭的长疤。唯独他脸上不着丝毫光痕,让人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沈昭也显然料定宏毅会来,开口便沉着嗓音问:“都办妥了?”
宏毅点头:“爷放心,和您在一个样。干干净净,绝抓不到把柄。”
话音一落,弘毅又有些犹豫道:“只是殿下听闻爷手上旧伤复发,有心关切,自责得很,说这事先前就不该跟你透露。”
“杨大夫更是气得厉害,一个劲怪您不听话,说您这伤越积越久,先前还敢擅自动刀,这手肯定是不想要了。”
话音到这,原本安静昏暗的床前忽然传来沈昭的嗤笑声。
“一把年纪的老头儿,气性倒是挺大,还知道去太子面前告状。”
宏毅这才朝床边挪两步,径自蹲下身:“爷,杨大夫这也是心疼你。”
“小关氏变本加厉,咱们就这么一直忍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昭轻笑着朝前微探,一张白皙面庞上迎上微光满是风轻云淡,微挑的丹凤眼中更透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情绪。
他薄唇翕张:“这就忍不住了?”
“跟我这么多年,性子怎的半点不见有长进?”
宏毅迎向沈昭的视线,朝他轻叹:“爷,你是知道的,我不怕在边军出生入死马革裹尸。”
“只要你一句话,那个小关氏和他儿子今晚就能从这个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找来的喽啰根本伤不到您分毫,她送来的药您更是从来不吃。咱们如今会在这,绝不是因为怕她小关氏。”
沈昭神色泠然,未予置评,弘毅便又正正神色斗起底气。
“爷的手是要抽马刀拔机弩,保家国卫社稷的。”
“不能生生耽在这废了。”
沈昭撩起视线,嘴角勾出三分弧度。
宏毅自军中跟着他已是八年有余,会摸透他心思自然也不奇怪。
沈昭下意识看向自己掌心及腕的长疤,知觉得这疤像条蜈蚣似的扭曲,似乎动动手指就会扯着这条“长虫”狠狠撕咬起来。
他翻覆着手忽然低低地笑两声:“废了又如何,不要操心我的事。”
“对付个小关氏而已,一只手也足矣。”
宏毅皱眉:“可是……”
“好了。”沈昭打断宏毅的劝说,无谓的笑意也骤然散去,“不要讨论没用的。”
宏毅闻言,这才垂下视线:“那些见血的事爷只管放宽心,有我在。”
“今日过门的秋家千金一早去国公府,小关氏转眼便差人送了厚礼来。秋泰曾一向对大小关氏唯命是从,小关氏送个秋家女儿过来,只怕又动了什么手脚。”
“要不要我这几日就找个机会动手,像以往那样处理干净。”
沈昭微微抬手,见宏毅及时敛声,沈昭方浅声道:“那根本就不是秋泰曾的女儿。”
宏毅瞧着沈昭笃定的神色微讶:“怎么可能?”
“秋泰曾唯有一女,明明是秋府送出来的人,难道是有人冒名顶替?”
沈昭哂笑:“秋家一个书香门第,人人都说独生小姐是被秋泰曾宠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秋泰曾愿不愿为了仕途搭个女儿,就昨日那位,点灯下厨都游刃有余得像个做过千百遍的熟手,这还不怪?”
“何况她嘴里那个阿爹深明大义,可半点不像秋泰曾。”
宏毅闻言,心中也是疑窦丛生:“这难不成……真就是随便搪塞个女子冒充秋家千金,是嫁了来隔应您的?”
“不可能,小关氏那恶婆娘找人伤您右手,又用药方暗害企图让您得不治之症,她就没安过一点好心。”
“如今她又塞个人来您身边,您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把人办干净?”
床上的沈昭倒也不气:“小关氏虽向来自傲,可她不是傻子。”
“别急,小关氏可是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才找人废了我这只手,让她多高兴两天,也算是我尽了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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