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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气氛逐渐冷凝,西凉皇宫里的气氛却一点也不输给连山冰冷的气氛。
    南宫沿晚第八次传召季璟无果后将浓眉深深的皱在了一起,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就像是缩进了厚重的靠垫中一般,绵软无力。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那个“川”字捏得更深了一点。
    今天的奏折已经批阅的差不多了,却还没有看到徐链或者任何一位连山将领传来的奏折,再加上季璟接到召见的口谕之后时而来,时而不来的阴晴不定,南宫沿晚愈发觉得局势似乎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了。
    “去,叫季贤过来。”
    但愿季璟还会听季贤的话吧。这位掌权十多年的男人面上已经浮现出深深浅浅的皱纹,唇周更是有长期板着脸形成的纹路,细细打量,时光早已磨平了他的年少气盛,却也给予了他古井般深邃的神情。
    但有没有力不从心,就只能自己知道了。
    “父皇。”侍从动作很快,前脚刚刚领命离开,后脚季贤就走了进来。他着一身玄色,走动间隐隐有不同的银纹摇摆,季贤向来喜欢这样低调的样式。
    南宫沿晚坐直身子,提起一口气,又恢复了先前胜券在握一般的神态,他简单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长子,目光中掠过一丝了然,能够穿的这样讲究,摆明了是一早就想要过来。
    季贤身体不好,一个简单的单膝下跪行礼都要慢慢做一阵,南宫沿晚平时都会让他免礼,但是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没有出声,直至季贤行礼完才惊觉自己似乎是走神了。
    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逃离季贤的视线,季贤站定在大殿中央,目光如炬却在心中暗叹,父皇当真是老了。
    “坐吧。”
    南宫沿晚摸了摸自己的杯盏,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叫你过来,是想聊聊璟儿。今日你可知他在做什么?”
    季贤略一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回答道:“儿臣不知。”目光清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涌上了铺天盖地的失落,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要遮掩脸上的失望,却连自己都没能骗过。眯上眼,南宫沿晚有些迷茫,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季璟的一举一动?
    “因为父皇想知道,璟儿究竟在不在意这个位置,”
    季贤若不是身体不好,早就已经成为人精中的人精,此刻不过是略微思索一二便能知道父皇在想些什么,有些遗憾于父皇当真是老了,再也没有年轻时那样的雷厉风行,却又有些感慨,终究是岁月催人老啊!
    “或者说,父皇在意的是,璟儿在意您多一点还是在意稚儿多一点。”
    心里的小九九被人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了口,南宫沿晚瞳孔一缩,紧接着却大笑出声。
    “若是儿臣说对了,儿臣想,接下来,父皇是不是要问儿臣,璟儿适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季贤轻声道,一字一句轻轻巧巧的敲击在大理石的地砖上,一点回声都没有激起,倒是引得南宫沿晚的笑声戛然而止。
    明白自己说对了,季贤转了转自己食指上的玉扳指,勾了唇角:“若是儿臣说,自然是适合至极,毕竟季璟出身正统且高贵,自是不二人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南宫沿晚粗暴的打断了。
    “哗啦”,骨瓷制成的青花杯就被这样扔到了地上碎裂成一摊难看的形状,南宫沿晚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语气极其不好的打断了季贤:“朕要听的并不是这些!”
    季贤垂着头不让南宫沿晚看到自己的神情,那样瘦削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愉悦:“自然是合适。若是他坐上这个位置,和他最好的兄弟,也就是东帝的封珩礼反水,岂不是一场大戏吗?”
    他的声音分外愉悦,似乎已经克制不住准备捧上一杯爆米花走进剧院看好戏了。他声音里的愉悦倒是引得南宫沿晚愣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的看向这个难以捉摸的长子,倏然笑了:“也对,”
    “不过对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到的西凉东帝反水大戏,更好看的应该是骨肉相残吧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碰到了笑穴,南宫沿晚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季贤也跟着大笑几声,却紧跟着更加剧烈的咳嗽制止了他的笑声。他皱着眉头将自己喉头的血腥味咽下,便听见南宫沿晚大度的放他回去吃药的声音。
    行了礼,季贤才慢慢走出大殿,夹杂着似乎要把肺咳出来的咳嗽声消失在了宫墙的转角。
    坐上马车之后季贤闭目养神,车夫早已在他上车之时看懂了暗号——去璟王府邸。
    季贤面上不再是在大殿中的气定神闲,而是换上了一副有些焦虑的神情。一早就知道父皇似乎是有些疾病,但是一直抗拒治疗,这些年下来似乎是发展的愈发严重了,就在刚刚,如果不是季贤看到南宫沿晚拿手捏了自己的眉心,他丝毫不怀疑那个茶杯会直接落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统治者,不适合做统治者。
    得赶紧去璟儿那里跟他商讨一下对策,必须趁着父皇的病情还没有再加重的时候将这个太子之位稳固下来。毕竟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若是有一个靠谱的一国储君,到时还能稳定局势。
    “呕”,季璟情绪波动太大,刚刚压住的那一口血痰直接反了上来。他压抑住自己恶心的感觉皱着眉处理干净后侧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
    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道究竟还能够撑多久,太医院那些太医各个张嘴就是千岁百岁,自是信不过,药王也不知道云游去了哪里,唯一的弟子还是封珩礼的弟弟......
    脑海中回荡着刚刚南宫沿晚面上的不信任与信任交织的神色,心下有些许怅然,却还是勾唇一笑弯了眉眼,我知道储君有多重要,也知道皇位有多重要,更知道得到上位者的信任有多重要。
    可是啊——
    季贤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外面的人声鼎沸,才重新坐回来,那一瞥扫看到了背着年幼弟弟行走的兄长、看到了牵着妹妹小手买糖葫芦的长姐、看到了嬉笑打闹中的一群孩子。
    若不是因为这一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和这些冗杂的身份,也许他也能和季璟、稚儿一起,同刚刚的孩童一般,携手买一串糖葫芦分着吃,然后嬉笑着说说学堂里的趣事。
    垂首一笑,当真是万幸稚儿出现在了你我的生命当中,将这一份几近重来的机会摆在面前。
    我明白两权相较取其轻的道理,但在我眼里,没有比你快乐更重要的事。
    璟儿,我没能做一个好兄长,但我希望——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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