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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媗乌黑的睫羽无声垂着,轻轻挣脱他的手,继续脱。
    薛无问深吸一口气,一把抱起她,往内室走,在暖榻里坐下,对坐在他膝头上的姑娘道:“行,你既然想脱,给你脱个够。”
    从前他使坏,捉住她的手教她如何脱男子的常服,她抬头就在他下巴留了个口子。
    现下她主动如此,他哪还有什么自制力说不。
    卫媗沉默着将他上身的最后一件衣裳脱下,手指抚上他的背,触摸着上头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鞭痕,轻声问:“疼吗?”
    薛无问被她问得一愣。
    这姑娘方才不管不顾的要脱他衣裳,勾得他骨子里的火烧得劈啪作响,就为了这?
    薛无问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他身上的伤口数都数不清,可背上那一片却是最触目惊心的,除却最初的一道剑伤,旁的全是七年前,父亲薛晋在他身上留下的鞭痕。
    两人第一回 燕好时,卫媗也曾在榻上问过他,这些伤口是哪里来的?
    他自是没有说实话,只说是在肃州与北狄士兵厮杀时留下的伤痕。
    卫媗显然没有怀疑过他这套说辞,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她为何又问起这茬了?
    薛无问微微眯眼,漫不经心道:“几年前的旧伤,早就不疼了。”
    卫媗抬起眼,清丽妍媚的脸微仰着,眸光沉静,看着他道:“我听老夫人说,定国公府行家法的鞭子带尖刺,国公爷拿鞭子抽的时候,定然是没留情的。那时,疼吗?”
    卫媗话音儿刚落,薛无问一贯来慵懒的眉眼瞬间沉寂下来。
    “薛无问,”卫媗抚上他的脸,声音很轻地问:“如果我要你娶我,你敢娶吗?”
    薛无问不语,只垂着眼看她。
    她实在生得好看,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就已经美得像天上的皎月。气质亦是高雅,出生于诗书传家的百年世家卫氏,又自小便被当做太孙妃来培养,是真正的一颦一笑皆是雍容华贵。
    薛无问紧紧盯着她的眸子,与她对视须臾,便靠上身后的迎枕,提唇笑道:“卫媗,长出息了啊,美人计都使在我身上了。”
    卫媗没有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胸膛,道:“不是喜欢我喜欢得紧吗?薛无问,你敢娶我吗?敢让世人知道,我,卫媗,是你薛无问的妻子?”
    她承认,她是在使美人计,也是在拿她自己做赌注,赌他能为了她,改变定国公府的立场。
    若是搁在以往,她是不敢赌的。毕竟她在这盛京,能用之人除了沈听,也就只得薛无问。
    沈听忠于她,忠于卫家。
    可薛无问不一样,他姓薛,有他的家族,有他作为下一任定国公的责任。她以为,他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会为了女色失去理智的。
    然而这一回,她想赌一把。
    阿珏只身一人在盛京的波诡云谲里谋划,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孤立无援。
    她才是顶替大哥活下来的那个人,本就该由她背负起那些仇恨。
    “卫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薛家唯一的嫡子,是我爹娘唯一的孩子,不管我做什么,定国公府都会保住我?”
    卫媗垂下眼,定定看着他胸膛,那里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是去岁他陪皇帝狩猎时,故意受的箭伤,目的就是为了拦住赶往桐安城的她。
    卫媗抚着他胸口上的伤,轻声道:“是。”
    薛无问轻笑一声。
    这姑娘答得还挺理直气壮,丝毫不怕他生气,将自个儿的心思清清楚楚剖给他看。
    “我父亲那人,我太了解了。我若真做了有违薛家祖训的事情,无需旁人动手,他会亲自提刀来取走我的命,眼睛都不会眨一个。如今定国公府在盛京的人虽都听令于我,可只要父亲想,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对我倒戈相向。”
    薛无问抬起她的下颌,逼她看着他,继续道:“不娶你,定国公府的人为我所用,我可以护你一辈子无忧。我不会娶妻,不会纳妾,不会碰旁的女人,此生只守着你一人。可若是娶了你,极有可能我会死,你也会死。这样,你还想我娶你吗?”
    卫媗抬起眼睫。
    屋子里亮堂堂的,烛火明亮,火红的光照着他俊美的面容,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时再不复从前的慵懒多情,变得清隽冷凝。
    她与他对视,半晌,终是道:“想。”
    薛无问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转而抵上她的后脑,低头咬住她的唇,吻得有些狠。
    卫媗闭上眼,由着他疯狂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呼吸逐渐急促时,她听见他在耳旁低声道:“你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给过?你问我敢不敢,我自然是敢。卫媗,你要我娶你,我就娶你。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同你一起到阴间,去做对鬼夫妻。”
    卫媗眼眶一热,忽觉喉头有些哽。
    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代表的是,他将她卫媗放在了他的责任以及定国公府数百年的传承前面。
    可她何德何能呢?她对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好。
    住在如意园时,她便时常见到阿黎拿着针线,将自己的手指头都快戳烂了,就为了给阿珏缝个荷包。
    可她从没给薛无问缝过一件衣裳,没打过一个络子,甚至连一顿饭都不曾给他做过,她对他的付出是当真少得可怜。
    反倒是他,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哄她开怀。如今明知她要他做什么,会有怎样的代价,也甘之如饴。
    只因她想,他便应了。
    即便她要他做的事,极有可能会让整个薛家重蹈当初卫家的覆辙。
    眼泪就这般猝不及防跑了出来,薛无问在她嘴角尝到苦涩的泪水,不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
    就见这命根子似的姑娘,泪珠子一滴接一滴的,从纤长的下眼睫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
    薛无问抬手擦她的脸,又好笑又心疼。
    “不是,卫媗,我这不是答应了么?你哭什么?”
    这姑娘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娇气是当真娇气,身子骨也的确比旁人弱,可她生了一身傲骨,轻易是不会落泪的,有时在榻上被她欺负狠了,也只是红了眼眶不会掉泪。
    就算掉泪珠子了,也不像旁的小娘子那般,哭哭啼啼个没完,就只静静地流泪,不言不语,却瞧得人越发心疼。
    薛无问统共只见她哭过两回。
    一回是在肃州醒来后,得知卫霍二家无一人生还,她侧过身,背对着他,泪湿了半个布枕。
    第二回便是重遇霍珏那日。
    薛无问原本起了一身的欲火,眼下虽然也没下去,可那点子旖旎心思早就被卫媗的泪珠子给浇灭了。
    他无奈地吻去她眼角的泪,将手从她小衣里抽了出来,低声哄道:“行吧,祖宗,要我怎么做你才不哭?”
    卫媗懒得搭理他的调笑,吸着气,微微哽着:“薛无问,你当初就不该救我。”
    她一直知他不喜盛京,知他喜欢浴血杀敌,喜欢民风彪悍自由奔放的肃州。
    不过是因着她要回盛京,他才会放弃肃州的一切,带着她回来。
    若活下来的是大哥,不是她卫媗,他薛无问根本不必委屈至此,依旧是那个在肃州意气风发的薛小将军,活得恣意,活得无拘无束。
    更不用像眼下这般,在锦衣卫里为宫里那位卖命。
    从前她总觉着这无双院是座牢笼,可如今再看,他们二人之间,被囚的分明是他。
    薛无问总算弄明白这姑娘在哭什么,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喜悦,宠了这么久的心肝总算是知道心疼他了。
    行,没白疼。
    “卫媗,你及笄那日,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薛无问低头碰她湿漉漉的眼睫,提唇笑道:“我说,这世间能做太孙妃的姑娘千千万万,可能当我薛无问妻子的,就只你卫媗一人。”
    “我认定的人从来都只得你一个,你说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任何人想要杀你,都得从我的尸体踏过,懂么?”
    第55章
    寅时三刻, 薛无问睁开眼。
    怀里的姑娘睡得正沉,呼吸很轻,软软地擦过他脖颈。昨夜她哭累了, 下巴抵着他肩, 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薛无问唇触了触她头顶乌黑柔顺的发丝,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爱调香, 身上总是香气萦绕, 连头发丝都香得不可思议。
    薛无问喉结重重提起, 又狠狠落下。黑暗中, 一贯含情的桃花眼暗沉沉的, 隐忍到了极致。
    男子在晨起时大多火旺,他非圣人,本就素了许久,这会搁在心尖上的姑娘香香软软地躺在怀里,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难受?
    卫媗一贯来觉浅,从他的凑过来嗅她时,便迷迷瞪瞪地睁了眼。
    “可是要起来上朝了?”
    “不用, 周元庚想下罪己诏, 钦天监那头还未曾推算出合适的良道吉日。”薛无问缓慢地摩挲着她细软的腰,哑着声音:“我可以晚些再上朝。”
    周元庚要下罪己诏还能因为何事?定然是因着地动与皇陵之事。
    卫媗听罢, 最后一点睡意都瞬时消散了,急急出声:“皇陵那里的事, 查出什么了吗?”
    功德碑的事是霍珏做的手脚,昨夜她哭得乏了, 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如今听他提起, 自是急得不行。
    薛无问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腰间的软肉, 笑着道:“急甚?你觉着我和赵保英能查出什么?你那弟弟能耐大得很, 半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昨日进宫我们便同周元庚说了,功德碑擘裂之事非人为。”
    他的手沿着卫媗玲珑的曲线一路往上,声音越发暗哑:“卫媗,以后这些你就别想了,有我与你弟弟在,你何须操心这些?要想也想想我,可怜可怜一下我,行不?”
    他手上的动作越发放肆,卫媗哪能不知晓他要她“可怜”他什么?
    她紧紧闭上眼,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忽地“嘶”了声。
    声音细细软软的,像猫儿叫一般。
    薛无问只觉脑中的理智就像绷紧的线一般,“叮”一声便断了。他欺身咬住她小巧软糯的耳垂,哑着声道:“祖宗,命都要给你了。”
    -
    大雪簌簌落着,屋檐下的冰棱结了长长一截。
    佟嬷嬷从外院进来,见莲棋、莲画正领着几个粗壮的仆妇抬着热水进了里屋,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一大早的,姑娘怎地要沐浴了?
    她倒是没往那事想,只因卫媗一贯睡得浅,平日里薛无问为了让她睡得好一些,晨起时连洗漱早膳都是在外院解决的,就怕吵着她了,是以从来不会出现早晨要水的事。
    佟嬷嬷跟着一众仆妇进了屋,内室里并不见世子爷的人影,然而那金丝楠木拔步床此时却一片狼藉,被褥凌乱,她到底是过来人,一看便知是发生了何事。
    连忙快步进了净室,隔着一道黄梨木屏风,对里头的卫媗道:“姨娘,老奴进来伺候您吧。”
    袅袅的白雾中,卫媗清雅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嬷嬷进来罢。”
    佟嬷嬷一进里头,便见自家姑娘一身的细皮嫩肉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红印,心里头顿时有些埋怨薛无问。
    自家姑娘身子骨弱,世子爷怎地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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