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眠眠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她一直没有与贺骁单独说话的机会,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已经算是好的了,今日自然也一样,她目送贺骁走远。
掐指算了算,五日后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
自从皇上将焦尾送给她,她便不舍得荒废琴技,总想着要好好练琴,早日配得上焦尾,是以琴技进步了许多。
吴尚仪也知道她辛苦,更知寿宴那日,贺眠眠弹琴事关天家颜面,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特意叮嘱她从明日开始便不用过来了。
天色昏黄时,众人乘船离开。
贺眠眠顾不上歇息,径直去了寿康宫正殿,一眼便瞅见眼泪汪汪的昭昭。
他一见到她便像找到了主心骨,扑过来奶声奶气地哭诉道:“仙女姑母,叔父又骂我!”
他哭的可怜,贺眠眠忍俊不禁,抽出绢子帮他擦泪,忙安抚:“别哭别哭,是不是又答不上来了?”
昭昭瘪着嘴巴愤愤点头。
皇上问的那些……贺眠眠抿了下唇,他能回答出来才怪。
“朕可没骂你,”萧越从正殿中出来,冷漠无情地吐出几个字,“是你笨而已。”
昭昭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躲到贺眠眠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连吸鼻子的声音都小小的。
贺眠眠摸摸他的头,强自镇定地行礼,低声道:“皇兄安好。”
似乎又有几日没见他了,皇上总是很忙,她又多待在湖心亭,自然没有照面的机会。
恍神间,一双绣了金线的玄色靴履停在她的面前。
“朕听母后说,你选了永安做封号?”
他声音沉沉,辨不出喜怒,贺眠眠微微颔首。
“朕以为,你会更喜欢永清,”他忽然一笑,“倒是朕还不够了解你,眠眠。”
贺眠眠心尖一颤,定了定神,正要回答,太后模糊的话语从正殿中传出,听不真切。
“进殿吧。”萧越低低道,说完便率先转身,大踏步迈过门槛。
贺眠眠垂眸,牵着昭昭慢慢走了进去。
“昭昭又哭了?”太后瞧见昭昭红红的眼睛,嗔怪道,“若是不喜欢读书便不读,你凶他做什么,去练武也行,赵家又不是没有出过武将。”
昭昭噘着嘴附和:“昭昭也想练……”
武字还没说出来,被萧越一个眼神吓得咽了回去,打了个哭嗝,泪眼汪汪。
贺眠眠将他交给侍女,带下去净面,殿中终于安静了许多。
“眠眠明日开始便能陪哀家了,就让昭昭回吧,”太后揉揉太阳穴,“这几日吵得哀家头疼。”
“若是少了昭昭,母后肯定又整日念叨。”贺眠眠狡黠一笑。
“就你知道得多,”太后闻言点点她的脑袋,正色道,“明日起陪哀家用膳,一顿也不能少。”
贺眠眠笑着应是,目光却落在太后和皇上脸上。
上次因为皇上的心上人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他们母子的关系缓和了没有……不过前几日还能一同挑选封号,想必隔阂也消除了吧。
她暗自揣摩着,没想到晚膳过半,母子俩也未说过一句话。
不过太后瞧着倒是极为高兴的模样,萧越也神色如常地用膳,除了全程毫无交流,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仙女姑母,我想吃那个。”昭昭的小短手指着离他较远的一道菜。
他用膳喜欢坐在贺眠眠身边,连布菜的侍女也不使唤了,就想与贺眠眠多说几句话。
贺眠眠回神,正要帮他夹菜,萧越凉凉道:“赵慕昭,你自己没手?”
昭昭吓了一跳,瑟瑟缩回手,只敢吃离自己最近的菜。
贺眠眠心下不忍,忽视萧越的目光,强装淡然地给他夹了菜。
“谢谢姑母!”昭昭一脸幸福地吃了下去,还不忘得意地看一眼脸黑成锅底的萧越。
萧越便朝他微微一笑,道:“明日出宫前来一趟含元殿,朕亲自教导你读书。”
昭昭不敢嘚瑟了,求助的目光看向太后与贺眠眠。
可惜她们两人正说着话,并未发觉他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昭昭只好咬着小手绢哭泣。
晚膳风平浪静地过去,萧越先走一步,贺眠眠累了一日,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也出了正殿。
殿外明月高悬,清风徐徐,是极为舒服的夏夜,路上不知名的小虫啾啾叫着,交织成一曲欢快的夏夜奏鸣曲。
贺眠眠放松下来,心中想着过几日在寿宴上弹的曲谱,她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只是其中情绪还有些压抑,如今听了自然中的乐音,她忽然有了些许灵感。
快走几步步入静姝阁,她猛然停下脚步,不知名的小虫子也纷纷闪避,整个静姝阁都静的出奇,唯闻断断续续的流水声。
她定了定神,福身行礼:“皇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贺眠眠咬了咬唇,皇上怎么在这儿?瞧着像是在特意等她。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亲自托起她的手臂,贺眠眠站稳后后退两步,慌忙将手背在身后,一双染了月色的眼眸怯怯望向他。
萧越扯了扯唇角,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朝一旁的寒星道:“你先回去。”
寒星不敢不从,看了一眼贺眠眠便快步走远。
“皇兄在此等候,有何要事?”她紧紧地盯着鞋尖,“若是无事,眠眠回去了。”
金靴前进一步,随后清润的声音响起:“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你,琴练得如何了?”
这话在正殿问不行吗?非得在这个偏僻的角落,贺眠眠蹙眉,言语便有些僵硬:“很好。”
萧越一怔,声音染上笑意:“眠眠怎么又变成了初见时的模样,说话只敢说两三个字。”
他顿了下:“几日不见,又与朕生分了?”
贺眠眠有些不自在,她抬眸看了两眼一侧挂着的宫灯才回答:“没有。”
萧越若有所思地点头:“朕这几日是有些忙,不过你放心,朕会抽出空闲与你培养兄妹感情。”
培养……兄妹感情?
贺眠眠要匪夷所思了,兄妹之情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吗?就像她与哥哥贺骁。
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贺眠眠自然不会反驳,她应了声是,没再说话。
宫灯柔和的光映在她的侧脸上,连眼睫都染成了浅黄色,脆弱又温婉。萧越看得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诚心讨教:“眠眠,你与江南的兄长是如何相处的?”
贺眠眠闻言微怔,小心翼翼地回答:“兄长对眠眠很好,有好吃的都会给眠眠,有好玩的也会带眠眠玩。”
说到这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件幼时的趣事,唇边染了几分笑意,声音也变得轻松起来:“他会帮我下河抓鱼,夏夜帮我摇扇子驱赶蚊虫,小时候还会抱着我去河边找爹爹……”
后面的话萧越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知道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
萧越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伸长手臂将她圈在怀中,薄唇擦过她耳后的小痣,随后克制地问:“是这样抱的吗?”
第21章 进宫第二十一天
夏夜更显静谧,萤火虫从不知名的地方飞来,闪着莹莹的光,气氛旖旎。
贺眠眠惊的后退两步扶住宫墙,险些站不稳。
若不是耳后若有若无的酥麻感,她都要怀疑方才那一抱是错觉了。不过她只是疑惑萧越为何忽然抱她,倒是并不觉得害怕。
“朕认为多些肢体接触,会更有利于培养兄妹感情,”萧越恢复淡定从容的模样,垂眸解释。
末了他又问:“眠眠,你觉得呢?”他用冠冕堂皇的话掩饰方才的情不自禁。
贺眠眠无言以对,她觉得皇上想的有些简单,兄妹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培养出来的,需要的是朝夕相处才会有的默契,仅凭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自然是不够的。
不过皇上已经说了好几次要与她做亲兄妹,贺眠眠自然不会说什么,很快点点头。
“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他将手背在身后,防止自己再做什么逾矩的动作,“朕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只余下一个疾步远去的背影,有点像落荒而逃。
贺眠眠一头雾水,说了几句没什么用的话,然后莫名其妙地抱了她一下,皇上到底是来干嘛的?不是来问她弹琴的事吗?
她疑惑地回了寝殿。
寒星迎上来,方才之事一个字也不问,笑容满面道:“殿下,今日可要沐浴?”
贺眠眠摇摇头,简单梳洗之后便躺在了床榻上,想到什么,她忽然问道:“明日是不是七月初二?”
寒星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便是明日了,贺眠眠抿了下唇,也顾不得去想行为怪异的萧越,心中思索着明日该做的事情,慢慢睡下了。
次日,贺眠眠早早便到了寿安宫正殿。
昭昭是个闲不住的,一直在转悠,是以一眼便瞧见贺眠眠,他眼睛亮了起来:“仙女姑母!”
贺眠眠上前,牵着他的手进了殿,一旁的侍女说太后正在梳洗。
“姑母,今日我就要出宫了,”昭昭声音闷闷的,“你会想我吗?”
贺眠眠噗嗤一笑,捏捏他肉肉的小脸,只是还未说话,殿外忽然有人回禀:“陈太后来了。”
贺眠眠神色一凛,急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免礼吧。”
略显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贺眠眠起身,终于见到了陈若白的姑母陈太后。她瞧着很是慈眉善目,不过岁月还是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青丝中偶尔夹杂着几根白发,韶华已逝。
陈太后也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轻声道:“你便是眠眠?”
贺眠眠点头,亲手奉上热茶:“太后娘娘先坐吧。”
话音刚落,赵太后从寝殿中出来,疑惑道:“陈妹妹?”
贺眠眠连忙上前搀扶,陈太后起身相迎。
“都坐吧,”赵太后转首朝陈太后笑道,“你不常出门,哀家都快要把你忘了,近日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多谢姐姐还念着妹妹,”陈太后有些紧张地颔首,“身子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