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之快,令下方二人咋舌。
万宗剑道会自然是要参加的,只是你修行不够,万万不可与他人硬碰硬既如此,为师不妨赠你一件宝贝。
话音落下,两名弟子纷纷抬起头来,只见瞿临拂袖间,一枚泛着黑沉幽光的灵戒缓缓悬在了她眼前,灵戒之上悄然映照出莲花之姿:戴上它,必要之时,亦可下死手
剑道会素来友善比试,白凡凡正捉摸着瞿临话中下死手是为何意,手心悄然包裹住灵戒,登时磅礴的威压顺着指尖抑制住了四肢百骸的动弹。
只听得一声闷哼,白凡凡捂着几欲炸裂的脑袋,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颤抖不止。
师父!吝辜被这骇人的场面震住,立时去取师妹指尖的灵戒,只是尚未触及,便被一股强大的威压冲撞开。他不解急切地望向了高处面色冷淡的女人,只稍片刻,身旁颤抖不止的小丫头便渐渐缓和了状态。
她侧倒在地,疲惫虚弱的目光注视着指尖的灵戒不起波澜,良久才支撑着身子直起腰来:弟子多谢师父好意。
这是为师赠与你的杀器,记住,对阵场上,不论是非、只论结果
她方才痛苦倒地,熟悉的心魔压迫和诡罗煞气逼得她无法喘息,当初修习室内撞见的心魔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入脑海。
想来,师父将那修习室内的罗刹引至灵戒,令其为自己的剑道会对阵助力。
三月的相处,她已然知晓罗刹的行事作风,他并不知仁慈是为何物,只知世间一切皆是他可以吞噬消灭的明白了这一点,白凡凡便知此后若非紧要关头,万不可唤出罗刹相助。
毕竟如此凶煞之物,此刻成了瞿临门下三人心照不宣的秘闻罗刹,绝不可为绝尘山他人知晓。
今日便到这里,接下来,随你师兄一道勤加练习,为师也倦了,打算回去歇息说罢,瞿临一挥拂尘,演武场上横七竖八的地精尸身,被注入灵力后纷纷周身一颤,睁开眼来。
这些早前令她几欲难以抵抗的地精,又活了过来。活泼蹦跳间,已然将方才红着眼将其逼入绝境的画面忘得一干二净。
待瞿临离去,地精们离开了大半,吝辜终于看向身周三三两两的巡逻地精,面色绷紧如琴弦:你可发现了什么?
师兄说的可是这灵戒?白凡凡并不打算隐瞒,灵戒中正是罗刹,想来是师父不放心我的修为,欲令我戴上它,想尽一切办法赢得比试
我说的不是这个。吝辜一打响指,见四周巡逻监视的地精定住身子未有动弹,这才压低声音,我说的是师父,你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同?
廖芥不知师兄所言是何意师父为弟子费劲心力,有何不同?她面不改色,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见吝辜冷下脸,这才摆摆手,轻笑一声,好好好,不与师兄玩笑若说不同,我确实发现了些许,只是我毕竟与师父相处时日不多,个中缘由,难以理解。
三月来她虽鲜少正面接触瞿临长老,可每每相见,皆会发觉长老身上有些许几不可察的变化,师父高傲的皮囊分明未变,可周身气息,或狂放或内敛,变幻纷杂,令人一时捉摸不透。
白凡凡玩笑道:许是师父闭关修行遇阻,才思绪错乱、急切不已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将此事翻篇而过。
万宗剑道会在即,二人陷入没日没夜的修炼,自上次助师姐离开梦境,清宣长老赠与她的法器确实发挥了不少的功效。
那八卦盘内光阴停歇不假,可她身为外人,这具身体的长大并无法暂停,她曾在八卦盘内的秘境闭关了半年,出来时,外头景象未有分毫变化,可个子蓦然蹿高不少,险些惹来吝辜的怀疑。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在八卦盘内修习太久,而她亦不能暴露自己修为渐长的真相。以至于演武场上对阵数百地精,她迫不得已装作服尽丹药后修为虚浮的模样,为的就是不在瞿临和吝辜面前暴露自己得到他人秘宝之事。
好在,他们并未怀疑,甚至令其带上灵戒。
灵戒
白凡凡注视着指尖黝黑莹亮的玉戒,蓦然轻笑一声。瞿临所行之事素来没有不问缘由的,至于为何令她戴上灵戒,除却不择手段赢下对阵,仿佛有些别的秘密正在破土而出。
一个没有背景、弟子稀缺、脾性古怪的长老,究竟为何能在绝尘山站稳脚跟而令众人不敢反驳,师父的目的,当真如师兄所言是为了成为绝尘山掌门么她仿似觉得自己离真相近了些。
只是她未及思忖明白真相,赶往万宗剑道会的日子便如期而至。
今年的剑道会在蜀州举办,绝尘山一早便包揽下一只巨型灵船,用以运送各门弟子前往蜀州。许是当初在秦山得益于莫如水引导、见过海崖会的灵船,以至于白凡凡在绝尘山脚望见恢弘磅礴的灵船时,内心少了几分愉悦激动。
身后乃是仙鹤争鸣、悬泉倾泻、青山连绵的绝尘山,身前灵船悬浮,黑压压的遮天蔽日,确有几分恢弘气派。
耳畔是各门弟子热闹的互相攀谈,热切的人流中,唯独白凡凡和吝辜所立之处是静默一角,无人靠近。
纵然诸位长老如今正在厢房中并未现身,众人依旧知晓此二人乃是瞿临长老座下弟子,一个曾在斗法会上挑衅大师姐而被教训得一败涂地,另一个则是瞿临生生自仓潜长老手中夺过的秘境天才。
只是这天才在瞿临手下待了三月,只怕如今心术与吝辜难分上下。
白凡凡并不知此刻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众人是如何看她的,她亦不在乎。
目光扫视人群,顾自探向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搜寻良久也未见。视线四下环顾,悄然对上了一道溢满担忧和犹豫的双眸。
正是翰影。
翰影立在不远处的另一角,越过人群望向此方。他似乎犹疑是否该上前与之打招呼,可又被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劝退,良久,才无声叹息自己的小心懦弱。
第62章 自责
灵船外, 御剑而行的修士往来不绝,纷纷向船上的同门嘱托交代, 好不热闹。
此去一帆风顺,若是遇上什么难处,千万记得飞音传书与我!此番分别,往日里装作互不相识的男女修们便纷纷暴露了二人间的关系,浓情蜜意的氛围溢满了整艘灵船。
白凡凡同吝辜一道,撑着胳膊倚在船边,百无聊赖地望向往来修士。
今年的万宗剑道会, 何故放在蜀州举办?她忆起原书记载,剑道会乃是东洲仙门世家所办,往届于四海八洲巡回开赛,便是为了利于不同地域修习成长的修士、以示公平。
蜀州一向人杰地灵,修仙天才辈出,她在通览原书时便对这一地方十分好奇。
放在蜀州举办倒无什么奇特之处,只是今年蜀州飞升的修士格外多,论修为论名声,蜀州参办确也实至名归。吝辜不紧不慢地解释, 语气间隐约透出几分怅然和怀念。
师兄对蜀州可熟悉?
蜀州他沉声嘀咕了句, 那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
白凡凡一愣,随即闭上了嘴。
默了良久, 直至周遭送行修士退离, 脚下磅礴的灵船开始启动, 身旁沉默不语的男子才悠悠侧过头来, 传音相告:我一直未曾告诉你,为何想要离开绝尘山,想来你一直十分好奇。
见小丫头认真侧耳倾听, 吝辜一向沉静稳重的面庞之上,流露出几分怀念和恍惚:我不惜千里拜入绝尘山,是为了我远在蜀州的妹妹,想要离开这里亦是为了她
师兄的妹妹?
迎上她困惑的双眸,吝辜撑着脸颊,定定凝视着她尚显幼态的面容:你与她长得很像,她也有这样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向别人时楚楚可怜,令人心生怜惜。可她机灵着,最喜用自己纯真无辜的外貌迷惑别人当初在秦山脚下的马棚,我第一眼见到你,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说这话间,男子脸上漾出怀念的笑意,只是这样的笑意维持了不过片刻,转瞬即逝。
令妹如今身在何处?
白凡凡的话轻得仿似散入风中,吝辜听闻,只轻轻叹了声气:她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心下一愣,立时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伤人心,她正酝酿如何安慰,便见对方蓦然一声轻笑,抬起生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可我用言灵碎玉找到了她的魂魄。见她果不其然露出惊讶的脸色,吝辜收回了手,面色一瞬变作往日般冷淡,接下来,待我找到她,便可隐居山林过上无人侵扰的逍遥日子你会帮我的,对么?
师兄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令妹?白凡凡难以理解,甚至觉得他如今的模样变得有些不似从前。
我与小妹自幼一块儿长大,蜀州的山水将我们养育成人,若非当年一位大能飞升渡劫,落下的雷劫便不会将她生生劈死
回忆起数年前发生的事,他身周气息霎时变得愤然悲怆:当初师父经过,救了我一命、使我免遭雷霆迫害。拜入绝尘山,一来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二来我不信小妹就这样死去,数年来我一直找寻着再遇小妹的方法,终于终于让我发现了!
为了找寻再遇妹妹的方法而在瞿临长老座下忍辱负重数年,她忽而有些敬佩眼前这个男人了。
师兄打算让我如何帮你?
吝辜收回目光,望着身旁绵软轻盈而落在肩头化作水雾的云彩,正欲继续传音,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招呼。
阿芥
翰影终于抛开旁人的偏见,鼓起勇气上前来打招呼。见二人自方才起便相视无言,静默地倚在船边,他生怕廖芥受了委屈,一手扶着腰间佩剑,只待小丫头吐露难处,他便可上前匡扶正义。
这名名唤吝辜的修士曾在斗法会上挑衅师姐,他不会轻视,至于小丫头,仅仅凭借拜师秘境相助一事、他便可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故而见二人相照无言,他的第一念头便是小丫头该不是受了欺负!
白凡凡对上身后人的双目,立时扬起兴奋的笑意:翰影哥哥你来了!
她烂漫的笑容化解了翰影心中的犹豫和怀疑,只见少年伸手、将她拉离了面色沉凝的吝辜几步:许久未见,我来看看你过得可好,接下来一同前往蜀州,便可互相照应了。
韩影哥哥也要参赛?她无声探去,见翰影身上并无元婴修士应有的修为。
话音落下,便见少年满目戒备地瞥了一眼吝辜道:我并非参赛,只是药修算不上多,我受仓潜长老嘱咐、前往蜀州医治不慎负伤的修士,若你今后有难,便可来寻我。
原来如此,想来能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出,仓潜长老一定很看中你吧,翰影哥哥真厉害!小丫头毫不掩饰的夸赞惹得少年一时飘飘然,忘了前来的目的。他干脆将向吝辜放话的念头抛在脑后,顾自询问,说起来,你可曾见了师姐?
提及师姐,白凡凡眼中的落寞几欲夺眶而出,她摇了摇头:师姐还是不愿见我
我见师姐上船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厢房,至今未出
接下来的话,不必他提醒白凡凡也明白了一二,只见小丫头的双眸果不其然漾起莹亮,她急切地望向甲板另一方的灵船入口,无声无息地揪住自己的衣袖:我我可以
此刻师姐房外并无旁人,君月师姐也正被仓雨小师姐缠着。说着,他悄然瞥了一眼面色冷淡的吝辜,语调微微扬起透出几分乖张和宣告,师姐独自一人在屋内待了这么久,我也怕师姐出什么意外阿芥,这绝尘山,待你最好的便是师姐了,你万万不能丢下她一人啊!
意外白凡凡一怔,立时点头应下,越过云雾交缠下迷蒙的水汽,急切地冲向了灵船内的师姐厢房。
直至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少年终于收敛了神色,冷脸望向一旁面色冷淡的吝辜:趁现在,我与你谈谈。
夜光石映照下的幽长回廊,静默无人,白凡凡孤身立在一扇雕花木门前,犹豫万分。
她的手缓缓止在门前,只待轻轻落下,便可告知屋内人自己的到来。可那日梦境中师姐生气的面目浮现在脑海,她怎么也不敢落手。
良久,才鼓起勇气轻唤一声:师姐,你在吗是我,阿芥。
她已许久未曾这般近地与师姐相处,哪怕一门相隔。
不出所料,回应她的是满室沉寂无言。她深吸了口气,朗声开口:许久未见,师姐身体好些了么?我带了些师父赠与的丹药,对恢复元气大有助益,我将它放在门口,若师姐需要,待我离开后开门来取,好吗?
屋内依旧不作声,她几乎确信师姐铁了心不愿见自己。
她忽而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吃了闭门羹。她虽未能答应师姐修习之路稳扎稳打,可自认修炼费劲了心力,并不比山门中的旁人懈怠何况她待师姐一片真心,缘何换来的只有对方的闭门不见
白凡凡咬咬牙,不甘心的情绪蓦然涌起,几乎冲昏了头脑。
师姐,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阿芥只想知道师姐一切都好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的声响打断了她还欲连绵不绝的话,当她真真切切对上师姐沉如深潭的双眸时,千言万语卡在喉中、随着幽长静默的回廊一道化为平静。
她从未见过师姐眼中有这般多的情绪。往日里见到师姐,双目澄澈得几乎能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可今日师姐眼中的情绪,她忽的有些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