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一出口,就被旁边的宋嬷嬷捂住了嘴,知书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在苏氏严厉的目光中低下头。尽管三小姐是府中最不得宠的,但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能说道的。
苏氏微皱起好看的柳叶眉,略一思索,道:“让三小姐进来。”
“太太!”知书诧异,着急道:“三小姐是姜氏的人,指不定她是来……”
“太太自有定夺。”宋嬷嬷横了知书一眼,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会知书的头垂得更低了。
再说院门外,夏禾双手拢在袖中,一边观察兰溪苑的院门,一边猜测苏氏会不会让她进去,好在没有让她等太久,不一会,方才那小丫头就回来了,她拉开门,依旧是一脸恍惚茫然,福身道:“三小姐,太太让您进去。”
这句话宛如天籁,夏禾顿觉春暖花开,含笑点点头道:“恩,多谢。”
进了院门,跟着引路的丫鬟穿过一条弧形游廊,就到了正厅门前。
正值初春时节,一路走来,庭院中姹紫嫣红,十分热闹,饶是夏禾自认粗人,也不由得被庭院中的景致吸引。
到得正厅,引路的丫鬟止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禾抬头瞄了眼头顶匾额上的静心二字,深吸口气跨进门。
门里有丫鬟等着,见她进来,福身道:“三小姐这边请。”夏禾颔首回礼,跟着她从左边的小门往南屋走。
南屋是个花厅,苏氏在里面用早膳,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道:“你来得巧,一起用早膳吧。”
仿似不是夏禾来讨饭吃,而是恰巧碰上,算是给夏禾留了一份脸面。
夏禾心生感激,虽说她自己不怕尴尬,但有人给你留面子总是好的,这让她对苏氏又多了几分好感。
本打算好好道谢,只是一看到桌上精致的早点,她就挪不开眼了,偷偷咽了口口水,福身道:“多谢母亲。”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到桌边坐下,克制着端起碗往嘴里倒的冲动,等到苏氏动了筷子,她才开动。
见她动作如此急切,所有人都怔了怔,知书嫌恶地皱起眉,无声冷哼,反倒是苏氏觉得她率直,心中有几分好笑。
夏禾进食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可以说很规矩,只是筷子使得几乎能看见残影,苏氏不过是眨了下眼,桌上的早点就消失了将近一半。看夏禾吃得津津有味,苏氏也不禁觉得饿,不自觉就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米粥。
吃到六分饱,夏禾放慢了动作,终于有闲情打量周围的环境。
比起外表雅致内里奢华的香椿园,苏氏的院子只能用表里如一来形容,不管是她刚才路过的庭院,还是屋里的摆设,都很华贵,而这种华贵跟老太太屋里又不一样,是华贵中透着严谨与内敛,不像老太太屋里,珠光宝气的摆了一屋子。
看完了屋子,又看苏氏身边的人,只见两个老嬷嬷跟两个丫鬟垂手站在一边,目不斜视,虽不见对她有多尊敬,至少没有抬着下巴看她。
再来是苏氏本人,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贵气,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夏禾突然有些不明白,虽说封都城也很富饶繁华,但与京城相比,还是要差上一截,想苏氏一个出身京城贵族的千金小姐,自身条件又这般出类拔萃,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愁挑不到达官显贵,她又何必嫁到封都城来呢?
这个问题夏禾自然不敢问,她暗自琢磨了一番,想不通也就抛开了,转眼见苏氏将拌三丝里的青椒丝都挑出来, 她下意识道:“不能挑食,青椒对身体有好处。”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苏氏冷冷地望了过来,苏氏身后站着的丫鬟嬷嬷也都皱起眉看过来。
讪讪一笑,夏禾讨好地将一个水晶饺夹到苏氏碗里,笑道:“母亲尝尝这个,味道很好。”
苏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碗里的饺子,顿了顿终是夹起来送进嘴里,道:“食不言寝不语。”
意识到她是在教自己规矩,夏禾老实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睦,饭后丫鬟端上茶水,夏禾学着苏氏的样子漱口。
放下茶盏,夏禾寻思着饭也吃了,该谈谈正事了,只是不等她开口,苏氏便下了逐客令,道:“时辰不早,若无事,你便回房去吧。”
夏禾一噎,见苏氏站起身要离开,当即毫不犹豫叫道:“请母亲帮我!”
闻言,苏氏诧异地抬起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低笑道:“我若是没有记错,你父亲将你指给了姜氏教养,即便你在府里有不如意的地方,也该是去找姜氏诉求,而不是寻我。”
这番话不可谓不直接,饶是夏禾不是本尊,也没有帮着姜氏对付过苏氏,心里也不禁尴尬非常,都怪原身作孽太多。
她想了想,道:“女儿若是寻姜氏有用,也不会来找母亲。再者,女儿虽被父亲指给了姜氏,但后宅之内,还是母亲最大。”
说这话时,夏禾毫不畏惧地与苏氏对视,晶亮的眸子无比真挚。
苏氏被看得一怔,有种被看透的狼狈。
这些年来,她虽然不管事,对丈夫跟婆婆将中馈之事交由姜氏打理也不吱声,但心里终归是有气的,毕竟做正妻的,不管哪个都不愿被妾室压一头。
只是她不屑浪费精力与时间去跟姜氏玩那些阴谋阳谋,是以这些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以为,与其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争风吃醋整日伤神,不如将精力放在栽培儿子上,而她确实是这样做的。
然时至今日,她的心思却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女看透,这让她感到诧异狼狈的同时,心底又由衷升起一股找到知音的感觉。
想到这里,苏氏沉默了,再细细打量夏禾,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与记忆中那个胆小懦弱的庶女不是同一个人。
在苏氏疑惑之际,知书却是按捺不住了,冷笑道:“三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莫怪当初姜氏会指使你做那些颠倒黑白的事儿!”
这却是在说以前夏禾帮着姜氏陷害苏氏跟其他姨娘的事了。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夏禾就心塞塞,虽然做富家小姐很好,但替人背黑锅收拾烂摊子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所以说不作不死,若非之前的夏禾总是摄于姜氏的威胁,被姜氏当炮使,做那些陷害苏氏的事,就不至于落得惨死的地步,而她眼下也不会处处掣肘。
闻言,苏氏回过神来,她责备地望了知书一眼,而后道:“三姐儿,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很多年不管事了。”
见她开口,夏禾顿时来了精神,道:“母亲是不想管事,而不是不能,或是管不了事。”
顿了顿,又觉着应该为之前原身做的事表个态,于是轻咳一声道:“女儿曾经确实帮着姜氏做过许多对不起母亲的事,女儿不否认这一点,尽管女儿是迫不得已,但请母亲相信,女儿已今时不同往日。”
表忠心什么的并不需要,夏禾崇尚的是用行动说话。
听到这里,苏氏笑了,她不得不承认,夏禾的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拦下冲动地要反驳的知书,她道:“那你便让我瞧瞧,你如何今时不同往日。”
夏禾眨眨眼,这是给她机会的意思?
眼珠一转,她道:“女儿遵照母亲意思,只是女儿还有个请求。”
见状,苏氏愈发觉得眼前这丫头机灵聪慧,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深了,道:“你说。”
夏禾赶紧道了声谢,道:“届时还请母亲实话实说。”
“届时?”苏氏挑眉,又故作不懂问:“实话实说是指什么都能说?”
“当然不是啦!”夏禾连连摇手,笑而不语,苏氏却懂了她的意思,微笑颔首。
虽然苏氏没有给任何承诺,但夏禾相信,只要自己能够让苏氏大开眼界,这条大粗腿她就算抱住了。
从兰溪苑出来,夏禾一身轻松,蹦蹦跳跳地回去酝酿大招。
南屋里,知书不满问道:“太太,您为何要答应三小姐,若她又是姜氏派来,不怀好意要陷害您的该如何是好?”
苏氏抿着茶,道:“即便是又如何?这么多年了,姜氏又有哪次成功了?”
知书一噎,想想觉得有理,便不再多嘴了。
再说夏禾回到草叶庐,一进门就看到兰草坐在梳妆台前,挑挑拣拣的,选了好看贵重的首饰,对着镜子往自己头上戴。
挑了挑眉,夏禾无声笑了。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看来连老天都想早点让她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