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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作从前,这是一笔虽然有赚头,但是并不会特别受大家重视的生意。
    因为生意对象还存在不确定性,谁知道靠谱不?万一付了定金就不会付后面款项呢?这种亏以前也不是没吃过。
    还因为这是一个配件生意,不是长久客户,如果耽误其它生产罪责不小。
    更重要的是因为眼下这个处境,刚搬迁,生产线改制,还没有完全调试好,岗位分配没有定案,流程没有确定,人手也是残缺不齐的。
    半个月内要保质保量完成一批桥壳生产,任谁都没信心。
    在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表态。
    马银生看到大家的表情,心中一沉,这可是他回厂后的首秀,如果没人敢承诺完成生产,那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麦文舟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下,他是最终决策人,必须要对结果负责任。
    有订单业务是天大的好事,但有时候天大的好事反过来也可能要人命。眼下就是这种处境,接,有可能完不成砸了牌子不说,估计还要跟着赔偿,不接,大好的赚钱机会又就此错过,不甘心事小,桥厂未来的发展计划事大。
    犹豫了一下,他让秦小枪把还在现场调试机器的翟红武等人喊来,并示意马银生稍安勿躁。
    他略带歉意地对马银生道,“这个,有点对不住你了,我们还是要商量一下,不能匆忙下结论。”
    马银生点头表示同意,但心下却不以为然,生产桥壳而已,就算是厂里刚搬迁,只要痛下决心,还是能够搞出来的,这个麦总似乎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了,与此前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印象有点不同啊。
    说着,周之雅探头进来了,“麦总,顾大婶那边请来了两个周边的农民帮厨,我过去看看,汇报一下,有事你手机找我。”
    马银生倒不是第一次见到周之雅,但此时看到周之雅一身职业深蓝色小西装,穿上去后别有风情,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麦文舟点头,“去吧。顺便让顾大婶准备多点菜,银生这次出差辛苦,给他补补。”
    马银生连道,“不必了,不必了。”心道,我这一趟出去,天天各种酒肉饭菜的,回来能补个甚?
    周之雅很开心地和马银生打了个招呼,笑靥如花,让人呯然心动。她飘然离去好大一会儿,马银生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麦文舟见他发呆,询问道。
    “没,我在想,要是我完不成这个订单,那个王姓商人长远的生意恐怕接不下来了。”马银生长叹了一口气。
    麦文舟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道眼下这一单对秦威的意义所在,但是重担在肩,百余号人的生死存亡问题,有时候他不得不放弃一些看似痛快的决断。
    两人随后又闲聊了几句,出差期间的见闻。马银生谈了一下大半个月以来的所见过的客户见闻,大体上很麻烦,因为现在老车虽然还有大批在用,但是很多人都已经准备淘汰掉的,以秦威那落后技术生产的车桥,很难打开市场的。像王老板这样的情况还是少见的,大多数都是听到秦威的就摇头拒绝。
    新桥如果搞不出来,秦威是没有前途的。这点,两人现在有了绝对的共识。
    过了一会儿,翟红武等人才喘着粗气赶过来。
    他一进门,就说,“做,能做,路上我听小枪说了,这单生意我们必须要做。再难也接。”
    这事就这么定了。
    翟红武说行,那就铁定行,这点麦文舟不怀疑。钟泽平等人脸上露出苦笑,微微摇头,对他们来说,信心不足也没有用,在老翟面前,他们只有听话的份。
    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马银生的合同订单,而这个时候马银生则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他们草拟的一式两份合同,上面已经有王老板的盖章和签字,现在就差秦威盖章签字。
    麦文舟仔细审读了一番后,果断签字,让黄志成盖好章。
    这份订单意义之重大,不需要麦文舟多作动员,仍然还在忙碌的桥厂员工们自发地欢呼起来,有人的眼里还闪出了泪花。
    多难,多苦,只有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才知道。
    多心酸多悲伤,也只有他们这些经历过桥厂历史和辉煌的人才知道。
    岁月如河,飘浮起沉,不曾离开,如今载上了希望,那还不起航?
    至于管理层考虑的那些什么生产流程尚未理顺,物件采购尚不齐备,机床调试尚未做好,那是个事吗?
    当然是事,也不是个事。之前是大家不急,精益求精,现在既然活到了,那便甩开膀子干便是了。我们生来为工人,铸的是车桥,切削镗焊,那就是我们的命。
    次日,王老板通过电汇打来的钱就进入了财务部账户了。黄志成很兴奋,整整五十万元。
    不多,但足够开工了。
    整个厂沸腾起来,动员令早上已经下了,翟红武领队,全厂除了少数几人,全部动员开工。前一晚上,仓库进行整理,根据之前盘点账目,库存能够使用的物料居然还能大概凑出近三十余套壳体粗坯。虽然也需要折算成本,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是纯赚。
    现在黄志成和李学斌已经领命带着人去采购物料了,秦威这些年做得不好,在外面还有一些欠债,要采购就得拿现金,感觉有些侮辱人,但没有办法。
    现金就现金罢,认了,有。
    桥壳和差壳的铸件、桥管、半轴和中轴锻件,这些不是所有的都能在库存中找到粗坯的,自己也没办法直接铸,必须去市场上买去。
    一来一往,凑齐所有粗坯,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这五天时间,三十套桥壳粗坯,成了所有人的宝贝疙瘩。
    翟红武是有信心,在岗的员工们对自己都有信心。但是困难也是真实的,机器设备调试,开始粗车没问题,但是镗孔和精磨就显功夫了。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少,走失的技术员工很多。
    很多人被其它制造厂给高薪挖走了,而这些人里面,很多就是涉及到相关环节操作的技术人员。因为这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对操作人员的要求很高,培养一个人不容易,流失一个人才却非常快。
    现在面临的就是开始下料,热压成型再对焊,虽然需要花时间,但持续不断地做,反而显得快,然后铣车也非常快,可是一到后面,就慢了起来,人手不足,技术难度大,机器需要调试,种种原因兼有。
    特别是镗孔,这个难度很大,对精度要求太高,还有磨铀头,也是慢工出细活。
    麦文舟待在生产前沿,观察情况,他心里特别焦急,所有人都在极力配合工作,但是关键环节卡着,就是没有办法,根据提高不了速度。
    这几年桥厂破败人员流失的恶果此时彻底暴露出来了。
    那些技术工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教会得了的。就算是麦文舟自己上,也没戏,因为他技艺荒疏太多年了,根本不合适做这些事情,有些基本的操作还行,但是具体要求精度,就没戏了。
    他在忙碌的众人中,踱步向前,来到一个镗床的边上,这里有一个中年师傅正在那里谆谆教导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使用镗床。
    “崔师傅,你说这个镗床怎么这么复杂啊,要求真变态,我手一不小心就错位了。”那个小伙子抱怨道。
    崔师傅没注意到有其他人走过来,只是用手轻轻拍了下小伙的脑袋,“胖条,这些我早教过你,叫你好好学,你就是不听,现在到用的时候就不行了罢?”
    被叫胖条的小伙子叫屈道,“师傅,你冤枉我了,我真的都记得。不行你背给你听——
    车削是刀不动,零件动;
    铣是零件不动,刀在动;
    镗床是零件不动,刀在一个方向上打孔;
    磨术是工件在动,砂轮也在动。
    你看,我都记得,都背得出来啊。”
    崔师傅哭笑不得,“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一些知识口决,你只晓得背它有什么用?你得知道镗床要怎么零件不动,刀怎么在内部打孔,每个精度应该怎么控制,这是要靠练出来的经验,不是靠你背几句口决就可以的。现在到了关键时刻,用不上就什么用也没用,来,我来告诉你,怎么控制这个精度……”
    “我告诉你,桥壳工序最长的是大面打孔(就是装主减速器的那个面),孔的数量多,规格多,Φ13的通孔 11个,Φ10的3个,Φ 6的销子孔一个,Φ8的螺纹沉头孔4个,还有一个Φ23的拨叉孔,这个一般熟手耗时大概在12分钟左右,加工精度要求最高的是磨轴头油封安装位,要求圆度在3μ以内,光洁度1.6……”
    麦文舟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崔师傅显然有些着急要把徒弟带出来,好用上,镗床能用的人没几个,多一个就能加快一点进度。
    可是,这样临时抱佛脚,能有用吗?
    麦文舟不知道。
    悄悄地走了过去,突然一怔,他发现一台磨床前磨着轴头的居然是颜苿。
    她是那样的认真,对周围的一切都恍如未觉。她垂落的几缕发丝,遮掩不住她秀丽的面孔,那副全神贯注的表情,在麦文舟眼中,宛如女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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