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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尼迪只在八年前的那一天,切实地得到过神谕,其内容便是将当时连祭司都不是的塔希尔定为新任大祭司。
    一生之中只得一次的神迹,与自己有关又无关,塞尼迪对那少年的隐隐嫉妒和忌惮,便是由此而来。
    法庭上的神谕判决更多的是祭司暗中的操纵,借□□义,谁是罪人可由人随意指定。
    塞尼迪还没有走到塔希尔所看到的,擅自决判一个无辜者的命运的那一步。
    因为他才刚刚当上维希尔。
    除此之外,塞尼迪认为自己没有错,心神却难以平静。
    绝不在狂妄的小辈面前露怯,以及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信仰的决心,促使本就有些不冷静的维希尔冲动了一回。
    ——即使,不久之后他很有可能会后悔。
    不管那么多,塞尼迪傲然地审视面前的年轻大祭司。
    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塔希尔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胜利者的自信或骄傲,却也没有出现他以为会有的,这个少年无时无刻不持有的冰冷淡漠。
    他略带疑惑地与他对视了一瞬。
    随后,两人都在同一时间面无表情地错开了目光。
    “我对你的行为感到不解,塞尼迪大人。”
    “您现在是想要指出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吗,塔希尔大人。”
    他们在错身之时用极低的音量,做了最后的交流。
    “是的,你明明已经觉察到了漏洞出在哪里,却仍然不肯直接承认。”
    “有的时候,你的骄傲会成为你自身携带的一把无往不利的武器。”
    塞尼迪忽然不明所以地说。
    “但有的时候,它也会在刺穿敌人的同时穿破你自己。塔希尔大人,许多事情一旦做了就不能后悔,你只能选择永远走下去。”
    说罢,老者越过他,昂首踏入法庭。
    塞尼迪所针对的对象似乎是他,但又似乎不是。
    塔希尔沉默了片刻,目光透出和先行一步的维希尔一般无二、甚至更胜一筹的坚定。
    他也走入法庭。
    本已被判处死刑的“罪人”紧随其后,坐在角落的书吏提笔严阵以待,准备用自己手中之笔,记录下这惊人翻转的全过程。
    原本众人以为,现在就要开始审判。
    但没想到,还有两人等到最后才被带来。
    也是一男一女,恰好,他们就是堂上遭受无端冤枉的男女的丈夫与妻子。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事到如今,看似注定了的欢喜结局还能被推翻,整个人都显露出下一刻就要晕倒的惊慌失措。
    被压到法庭正中时,这两人还目光游离,试图再做狡辩。
    可大祭司大人的目光看似不带有任何情绪,却在这漠视中显示出了足以令心怀阴私之人胆寒的压力。
    “大、大人,我们什么都不知、不知道……”
    “我已经说过了,在神的注视下,不允许谎言。”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了。
    之后也不需要他如何审问。
    金发大祭司的话音如同炸响的惊雷,他的背后就是正义女神的庄严神像。
    除却演技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卑劣男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在清白之人的悲愤目光下,将该说的真相全都结结巴巴吐露了出来。
    原来,真正背叛了婚姻的人,是他们才对。
    这两人早就勾搭成奸,又不愿分割财产与妻子或丈夫离婚,干脆想出了诬陷枕边人的恶毒办法。
    没什么好说的。
    来龙去脉就是这么简单。
    塔希尔从恐惧到泪水横流的狼狈男女身上,看到了仿若在缓缓流动的刺目红线,与这场事件紧密相连的画面早已从他眼前闪过。
    “不必再请示神谕了。”
    至始至终,塔希尔本就没有真要再做神谕判决的打算。
    他真正要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一件。
    塞尼迪必然会迎来失败。
    不,并非是指他在听清楚事实真相后,“没能正确地领会到神明真意”的失败。
    而是在他意识到,自己被如此肤浅,肤浅到令人发笑的伎俩所蒙蔽之后——
    【为了一时之便,便草率地将自己的意志跃居于所信仰的神明之上,这是何等的轻蔑,何等的狂妄。】
    塞尼迪真正幡然醒悟到的,其实是这个才对。
    哪需要别人提点,他自己就在瞬间理清了头绪,意识到自己全部的“错误”。
    将自身放置得高过神,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就算此刻并非有意,那未来呢?一旦越过某条制度分明的界限,那他会得到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猛然醒悟到的还不止如此。
    以为自己对这件“小事”的印象只限于此的维希尔大人想起来了,虽然只有些许细节。
    在耗费时间过长的审判过程中,那对无辜之人在遭受鞭挞时,曾用极其凄厉的声音向他求救。
    做祭司的数十年中,塞尼迪听过无数人的祈祷声,也听过无数人的奉承之声。
    唯独这个声音,初时让他不屑一顾,因为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
    可事实却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到了这一步,再反应过来手下之人对自己有所隐瞒,亦或是说没有尽心调查,都已经晚了。
    塞尼迪切切实实地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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