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先前已经做过不少的心理准备,张依依还是被她单刀直入的问题吓了一跳。
毕竟一个八岁的孩子关注到姨母对父亲的歪念,还知道去告诉母亲,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她本应该用比较迂回的方法,像是耍些小心机什么的,让武媚娘自己去注意到此事。
但武媚娘之前的话,让她明白到,眼前的这个不是什么普通的古代女人,而是思想与观念比现代人还要超前的武则天。智慧与手段,更是深不可测。
张依依不觉得自己有把武则天、武顺、李治等*ss统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
与其在武媚娘面前做些小动作,抱着她可能不会发现的侥幸的心理。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是的,母后。”
当然张依依敢这样做当然也因为她有身份上的优势。
她是安定,是李令琪,是从小在武媚娘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但凡是她说的话,武媚娘就算不会全信,也不会当成谬论。
武媚娘闻言静静地与她对视,张依依毫不胆怯地回望。
半晌,武媚娘勾起嘴角:“知道了。”
张依依愣愣地看着笑开的武媚娘,不明白她的脑回路。
知道了的意思,是她相信自己说的话吗?还是觉得小孩的话不可信?
“依依。”武媚娘的语气温柔如水:“娘亲还想你记住一句话,女人要想活得好,绝不能把全部的宝都押在男人身上。”
武后永远也忘不掉,父亲武士彟死后,两位异母哥哥翻脸无情的模样。除了大姐武顺幸运地在父亲死前嫁给了贺兰家,逃过一劫之外,自己和妹妹,与母亲三人,无不在两人手下艰辛过活。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她真是不愿再想起。
后来阴差阳错地进宫,她先做了太宗李世民的才人。小小的五品才人罢了,在世人、包括嫡亲的母亲和妹妹眼中,也算得上是她攀上了高枝,终于有枝可依。谁又能想到,看似繁华瑰丽的唐宫,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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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的冷落,既救了她远离争端,也害得她被人任意欺凌。这时候她与常来探望自己的李治旧情复燃。情意炽然时,他也曾许诺要一生一世保护自己。
她虽感动,却也半信半疑。
后来太宗驾崩,李治继位,做了那万人之上的皇帝。自己果然只能落发为尼,与其他妃嫔一样迁入感业寺中。
……原来依附了世上最有权力的男人,下场也不过如此。在感业寺中做着苦活的武媚娘这样想。
所以对“家有男丁可做依靠”的说法,武媚娘向来嗤之以鼻。
依靠依靠,可依是真。
好像安定如今,不就是因为父亲是皇帝,兄长是下任的皇帝才有如今之身份地位。才什么都不用做,便有人巴巴地上来讨好的么。
但靠就不一定了。
没有人能一辈子靠在另一个人身上前进。
随着时光变迁,人心会变。今日之安稳,之荣耀,到了明日,就未必还在。事关自己的一生,靠谁都没用。路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出来。
最后的最后,武媚娘用一句话来结束这一堂人生启蒙的课:“你要记住。不管是你的父亲,兄弟,还是丈夫。只要是男人,你都可依,却不可靠。免得他倒了,你便活不下去了。相反,我要你知道,不管以后谁倒下,你都还能挺着,也必须挺住。”
这一晚,张依依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脑中想的全是今天武媚娘与她说过的话。
她从小就是孤儿,没尝过有父母在身边的滋味儿。这样被母亲一对一地教导人生观的经历,还真是第一次。她不知道别的孩子是否也是如此,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东西,她好像是糊里糊涂地长大了,进了社会,经历了些事,才慢慢形成了自己的三观。
这样的后果就是,由于一直在从过去的事上检讨,她有信心将来遇上一样的情况时,会处理得更漂亮。但对于未来,似乎就没那么多期待了。
二十四岁前,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再没有人能赶她走。等身边不少同龄人都开始陷入了热恋,甚至婚姻之中,有不少人还做起了妈妈时,她仍然坚定不移地要先实现自己的第一个梦想,再去想其他东西。
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梦想前脚刚实现,她后脚就绑定了坑爹的系统,匆匆开始穿越之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决定下一阶段自己是要恋爱还是事业……
今天的她,并不是真正纯白如纸的孩童,但在听到武媚娘那番话后,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曾经从未仔细想过,还朦朦胧胧的婚姻观,恋爱观,好像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
就自己来说,她同意武媚娘的理论。
因为依靠自己对她来说,非但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反而轻而易举。
她只不过是在思索,关于恋爱……
武媚娘的理论,好像跟她之前写小说时描述的感情不太一样。一男一女坠入爱河,难道不该全心信任对方,连性命都甘愿托付吗?照她的意思,好像女孩子在面对感情时,必须得有所保留才行。
啧,真是令人费解!
想了半天,张依依发现自己简直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说自己要永无止尽地在时空中穿越,不可能跟人开始一段长久的感情。光是眼下,顶着一副孩童模样,去想什么情阿爱阿的,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睡觉睡觉!
月上西楼,楚留香坐于屋檐,身畔搁着一壶清酒,时不时地对月小酌。
他听到屋内人的气息终于平稳,看来已经进入梦乡,这才松了口气。
仗着年龄大轻功卓越的优势,楚留香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躲开值夜宫人的耳目,就着微敞的窗户闯了进去。
见他在黑暗中,无比娴熟地找到梳妆台的位子,放下一物,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系统暗赞:不愧是惯犯!才第二次来,就把这屋里的情形都摸了个透。
放下东西之后,楚留香看向床幔,这重重幔帘之后,睡着她……
这念头刚起,十六岁的香帅就已微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别过头去。
算、算了吧,还是孩子呢,有什么可瞧的。哦不对,不是孩子也不能瞧!不,是更不能瞧!
谁料他越跟自己这样说,思想就越不受控制地乱闯,眼看着那年的影像又要出现了,楚留香立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还是想想眼下吧!
眼下自己仗着她年岁还小,重新习武没几年,武功不高发现不了自己才擅自闯入。但一掀帘子,肯定是要被发现的。还、还是走吧!
“张依依……我等你长大,等你,不再把我当晚辈!”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床,桃花眼中满是不舍,又带了点期冀。
早晨的朝阳慢慢升起,明亮的阳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张依依保持了多年的生物钟让她准时地在宫人们进来前睁开眼睛。但不够充足的睡眠,让她觉得双眼有些刺痛的感觉,于是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直到门外响起宫人换班的脚步声,自己的瞌睡虫又全部跑光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宿主,你快去看看梳妆台,有惊喜哦!
系统见她今日委实太过拖沓,眼看着再耽误下去,玲珑她们就要进来伺候了,因此不得不出声提醒。
张依依听了,奇怪地问:“什么东西?”
她走到梳妆台前,发现那上面多了一个长方形的雕花木盒,下头还压着一张字条。张依依眉头一拧,边拿起那张字条边说:“昨晚有人闯入我寝宫了?”
是楚留香,我看你刚睡,他又没有危险性,我就没叫你。系统连忙解释。
张依依不置可否,她看到字条上说,程老将军的次子有意要往西域一行,楚留香对那些地方心生向往,也想与他们同去增长见识,因此来向她道别。木盒中之物,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望笑纳。
她于是放下字条,打开木盒,才一看清盒中之物,人便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一根玉簪,通身雪白,但顶端又有些淡淡粉色,被巧妙地雕成了三朵精美的五瓣花。
……与第一个世界中他送的玉簪一摸一样。
那一支好像现在还被她收藏在地下室里的某处呢!
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依依哭笑不得地想。
同样的玉簪,二十一岁的他送过一次,十六岁的他又送了一次。这叫什么?废物利用么?
还是楚香帅的眼光其实从十六岁起到二十一岁都没变过,只晓得送玉簪,还是一摸一样的那种吗?
……不会是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批发了一堆来,逢人就送吧?跟现代那某明星一样,遇上谁都送一块定情石头……
张依依拿起玉簪,对着阳光去看。只见那簪子在阳光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摸上去质地细腻,用她现在阅尽千帆的眼光去看,能肯定这绝不是能批发来的路边摊货,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