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一怔,下意识点点头,女郎这样圆话,可见不会低看他。
赵玲珑又额外问了几句话,心中斟酌几下,“你们几人…”
几位弟子的心猛地一提,只等女郎说出决定他们命运的话语。
偏偏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赶来,赵玲珑话语被打断,就见管事满面慌张,声音带着焦灼,见着她人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般,“女郎,杨修年来了!”
杨修年…是谁?
胡师傅低喝一声,见女郎一脸茫然,解释道:“杨老爷子,就是在洛阳千秋宫做过御膳大家的杨修年!”
赵玲珑想了一会儿,才终于对上号。
上一世她并不像这辈子一样早早接受家中生意,所以并不知同行中人人尊崇的大家是谁。
那时候她重整家业,每到商会,总会有飨食大家提起这一位杨老先生。
那时,杨老先生已经离世,据说是小辈不懂事惹怒京中皇子,圣上发了大火,他气急攻心,吐血而亡。
比起管事和胡师傅的受宠若惊,赵玲珑便显得有些过分镇定了。
于她而言,这一位大家的声名一直是口口相传,便是曾经御厨出身,如今,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一个上门食客罢了。
胡师傅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女郎,这杨修年能给脸来咱们隐庐,不管从他嘴里说个好坏,将来咱们名气都是更是一层楼。”
管事忙不迭地点头,“杨大家的脾胃刁钻,他尝一口,若是说你好,天下都认咱们好,要不还是您亲自掌勺吧?”
赵玲珑摇摇头,指着灶上的坛子肉,“将这新菜送上他桌案便可。年长之人,吃食过分油腻不好,吩咐人做一道推纱望月送上去。”
别人还要再劝,就见方才离去的跑堂倌进来,“勺头,谢九霄谢大人说,您若是真心感谢,不若亲自一见。还有,路上有一老者,自称姓杨,指明了要坛子肉吃。”
管事哪里还站得住,哎哟一声,又冲去接应招待。
胡师傅见赵玲珑还是坚持方才的选择,只好认了,心说年轻人还是过分张狂了。
二楼
东厢
杨修年等了片刻,耳闻推门声起,偏头一看,进来的还是那位管事。
管事一脸生意人的笑,拱拱手,“杨老先生,让您久等了。”
身后的两三个小厮端着盘子,俱是小碎步进来,不一会儿杨修年面前的食案就摆满盘碟。
当中一青白小坛,正是他方才指明要的东西。
管家觑着对方眼色,最先将坛子盖掀开,一等气味弥散,“您是贵人,今日这一来,正好给我隐庐脸面,尝尝这道新菜。”
杨修年并未说话,另一侧的青年轻哼一声,“我叔父是千秋宫的御膳家,到你隐庐是给你脸面,怎么不让那什么勺头出来,竟是你这个老货现眼?”
俗话还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管事平日里迎客送往,哪一个不得敬一声好称,如今被一小子奚落,面上一僵。
杨修年心思都在那坛子肉上,分神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青年尚不服气,却顾忌什么,嘀咕一句后,帮着布菜。
岭南稻米不如江南,寻常人家素爱做粥汤,但赵玲珑觉得米食干,配汤菜还是净食,滋味更好。
故而用轻瓮烹制,出来的岭米颗颗晶莹,粒粒分明。
杨修年配着一坛子肉,接连吃了四五碗饭,犹自觉得不舍,青年早就看傻了,此时劝道,“叔父,医者吩咐了,您该节制饮食。”
管事适时上前,将最角落的一青瓜盏打开,“您若是意犹未尽,不若再喝上一道推纱望月。”
推纱望月,这名字倒是新奇。
杨修年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他眯着眼看了片刻,只见碗盏之中,白的鸽子蛋,澄黄养神的高汤,还有几丝烫地正好的竹荪,颜色搭配清逸,便是摆上皇宫的食案,都不落下乘。
他新奇,端起浅饮一口,接着一僵。
这味道…一个字,鲜!
杨修年敛起心思,一勺勺慢品细咽,终于还是吃光了。
这一次他餍足地接过巾帕。
江山代有才人出呀。
不管是什么行当,他们这些老人终究是要给年轻人让路了。
“听说,你家勺头是一个女娃娃?”
管事:“正是我赵家嫡亲女郎,玲珑。”
名字也是好的。玲珑心思玲珑人。
杨修年带着笑意点点头,“她不来见我,是怕我说她的菜不好吃?”
毕竟整个蜀中的名家大厨,少有没被他犀利评点的。
管家为难一瞬,还是实话实说,“女郎说,您是食客,不是作客,她若过分招待,未免影响您吃饭的心情。”
杨修年称奇——这些年他走到哪里,别人不为他御膳出身,为他姓杨都会畏首畏尾,难得一小小娘子,不以权势衡量上门客。
“启年,结账吧。”他吩咐一声。
杨启年‘啊’了一声,他跟着叔父出来吃饭,何时都是被人请,怎么今日竟要自己出钱?
马车晃荡,他将疑惑问出口。
杨修年淡淡道:“我是什么身份?一没官身,二不是隐庐的掌柜,凭什么白吃人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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