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悬铃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一滴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谢雪臣的灵力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她的身体,细雪像盐一样撒在伤口之上,看不见的灵力丝线顺着毛孔钻入她的血肉骨骼之中,将这些年来她吸入体内的魔气一一拔除。
“啊啊啊啊——”
暮悬铃咬破了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一口热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身下的雪地。烈日之下,肉眼可见的魔气一丝丝地从她身上溢出,她被暴风雨一般强大的灵力冲刷着四肢百骸,仿佛凌迟一样千刀万剐,痛得她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冷汗湿透了重衣,她仰起纤细的脖颈,颈上的白色纱布从风中飘落,伤口迸裂开来,细细的血丝顺着脖颈流下,她像一只折颈的仙鹤一般,脆弱而凄美,让人不忍直视,又移不开眼。
谢雪臣握剑的手从来坚定而果断,这一刻却轻轻颤抖。
只差一点点了……
他借由灵力感受到她体内魔气的波动,那些看不见的灵力丝线,是他触觉的延伸,他宛如亲眼看到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抚遍了她皮下的每一寸骨骼,直到那些漆黑的魔气尽数从她体内拔除,他才颤抖着撤了掌心之力。
紫色的身影自空中翩然跌落,落进一个含着清冽雪香的怀抱之中。
暮悬铃已经失去了意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鼻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抱着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
“谢宗主。”素凝真忽然站了出来,冷声道,“魔功散尽,此时正是妖女心神最为薄弱之际,我认为应该对她问心!”
问心,是人族审讯手段,在犯人意识不清、意志薄弱之时,入侵其心,进行拷问,对方必然会说实话,但此法甚是阴毒,对受刑者可能造成无法逆转的精神损伤,重则终身昏迷,轻则沦为痴儿。
谢雪臣冷冷地扫了素凝真一眼。
“素谷主,暮悬铃散功囚禁,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半妖,不再是魔族圣女,没有必要接受你的问心。”
谢雪臣身上传递而来的肃杀冷意让素凝真不禁背上一寒,她硬着头皮道:“她一定知道桑岐的许多秘密,对我们此战获胜必有帮助!”
素凝真话音未落,一把金色光剑忽地来到她眼前,剑尖锐意尽开,直指她眉间。
是钧天!
素凝真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钧天剑,堂堂仙盟宗主,居然为了一个半妖之女对她横剑相向!
谢雪臣紧紧抱着暮悬铃,凤眸环视一眼场上众人,颀长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暮悬铃自今日起,便是拥雪城的人。”
众人看着那个白衣身影消失,威压陡然撤去,尽皆松了口气,但随即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素凝真拂世之尘狠狠甩出,将一根石柱拦腰打断,轰然倒塌。
“谢宗主竟是此意。”素凝真铁青着脸道,“名为囚禁,实为保护,呵呵……拥雪城的囚徒,也能算是拥雪城的人吗?”
若是在这之前傅渊停还有什么疑惑,此刻便都看明白了。谢雪臣是不可能让人杀了暮悬铃的,无论是真的动了情,还是出于道义。他虽然不知道素凝真和桑岐有过什么过节,但素凝真对暮悬铃却是有非杀不可的恨意,暮悬铃散功之后对上素凝真毫无自保之力,谢雪臣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了。
“想不到,谢宗主也是一个有心之人。”傅澜生轻声感慨道,忽然发现身边空了一个位置,扭头看去,便只看到南胥月寂寥而单薄的背影,缓缓消失于风雪尽处。
谢雪臣将暮悬铃轻放于床榻之上,她身上早已被冷汗湿透,额前的碎发贴着苍白的脸颊,呼吸轻不可闻。谢雪臣坐在床沿上,右手掌心贴在暮悬铃小腹上,一股温热的灵力缓缓流入她的经络之中。
她本来修炼魔功,魔气与他的灵力相排斥,但如今魔功散去,他的灵力便能进入她的身体之中温养千疮百孔的经络。
但是散功对身体损伤太大,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灵力分成千丝万缕,润物无声地修复她的创伤,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需要将心神分成万千,捕捉每一缕丝线的变化。半个时辰后,谢雪臣便觉得灵力运行有阻滞之感,只好暂时先撤了灵力。
暮悬铃的脸色苍白依旧,心跳似乎强了一些,但气息依然微弱,仍未完全脱离危险期。
谢雪臣见她浑身湿透,便施展净衣咒,清除了她身上的汗水和血污,目光又落在她颈间的伤痕上。
她的手臂上衣衫破碎,也有一处剑伤,但应该是用了灵药,已经愈合结痂,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伤痕。颈上的伤原本不深,没擦生肌散,反而在今日迸裂开来。
谢雪臣撩起她颈间的长发,取出一瓶药膏细致地涂抹伤处。指腹之下的肌肤苍白细嫩,越发衬得伤口狰狞恐怖。
他知道是谁伤了她,也知道是谁为她包扎过了,她心里……真的没有一丝怨恨吗?
谢雪臣的目光落在她沉睡的面容上。
“你本不必随我进城。”谢雪臣无意识地说道,“那一日,也大可不必对付痴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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