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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董叹了一声, “唉, 光懂药有什么用, 操心的事多了去了……就今天早上,还有人找老夫的茬儿呢。老夫自觉处事公道,从不藏私,却还有人觉得老夫把好药藏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云禧惊讶道:“比董记药好的就只有太医院了吧。”
    老董摇摇头,抬手指了指云禧,“人家说了,云大夫的药比太医院的好。”
    哦……天呐!
    云禧明白了,一定是杨家惹出来的祸——牛御医和宁国公关系不错,宁国公不可能不让牛御医看药。
    看来这些王公贵族无福消受她的好药!
    她想了一下,说道:“那我明白了。我确实有几味好药,也只有那几味好药,都是我祖父生前留下的,而且每一棵都是他亲手在大山里挖出来的。”
    “我就说嘛!”老董拍了一下书案,“你家的药是我家老幺从库房提出去的,跟别家一样拿的货,怎么就好了呢?明儿个我得跟德义堂好好说道说道去。”
    云禧劝道:“董伯伯,这就没必要了吧,因为这点儿闲事闹一肚子气不值得。您老在药的质量上把把关,这些小事交给年轻人去处理就行。年纪大了,您应该学会放手了。”
    “年纪大了,应该学会放手了?”老董怔了片刻,“是啊,不然我百年之后,儿孙们怎么办呢。”他在书案上连拍两下,“云大夫一语惊醒梦中人,就这么办!”
    云禧见该说的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准备往牙行走一趟。
    老董嘱咐道:“不要去任记,去庞记,那家婆娘聪明仁义,出来的人大多不错。”
    “好,多谢董伯伯,晚辈记得了。”云禧拱手告辞,来之前,季昀松告诉过她,小果子就是在庞记买的。
    庞记在秋硕街桃仁胡同第一家,很好找。
    一个小丫头把云禧让到内堂,上一盏热茶,问道:“老客要买人吗,还是找我们主家?”
    云禧道:“买人。”
    “是。”小丫头答应一声,下去了,随后来了一个五官清秀的四十多岁女人。
    她彬彬有礼地与云禧见了礼,在主座上落座,问云禧要什么样的人。
    云禧打算买个男孩,再买个婆子。
    男孩可以跟小果子做个伴,小果子年纪不够大,不到婚配之时,季昀松又太优秀,太吸引人,女孩子不适合放在家里。
    而且,婆子大多很能干,知道珍惜,胆子也大,更适合医馆的工作。
    最好都识字。
    庞氏仔细想了想,“咱家婆子没有识字的,小子识字的多,要不先看看小子们?”
    这是常理,云禧同意,实在不行找两个男孩子也成。
    小丫头叫了五个少年,都是十四五的样子,个个模样齐整,有眼睛格外灵活的,有行止格外木讷的,还有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端看如何选择。
    云禧让他们先自我介绍了一番——都是去年遭灾的省份逃出来的孩子。
    其中一个口才甚好,他家里做过粮食生意,倒闭后欠了大笔银子,日子过不下去。家里不得不卖了他。
    这位识字,会记账,反应也快。
    庞氏说这孩子懂规矩,好调较,建议云禧买他。
    云禧也满意,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想学医吗?”
    “想!”那男孩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一声有点反常。
    云禧扫了他一眼,见他双腿站得笔直,上半身僵硬,目光躲闪,便又仔细看了看其他孩子。
    其他孩子也紧张,目光同样躲躲闪闪,但是那种既期待又惧怕的样子。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云禧有些不解,便想起了季昀松的话,存疑的不要,第一感觉不好的不要。
    她想了想,“我出一道题,看看谁能答对。老张有七个儿子,每个儿子有一个妹妹,老张一共几个孩子?”
    “十四个!”
    “对,十四个。”
    “十四个。”
    五个答了三个,其中一个魂游天外,没事人一样,另一个呆呆地看着云禧脚下,好半天没吭声。
    庞氏觉得云禧这一招很有趣,笑道:“想必不是十四个吧,不然老客不会出这个题目。”
    “还可能是八个。”看着云禧脚下的男孩子忽然开了口,“妹妹最小。”
    这个男孩子叫王铁柱,瘦弱,脑袋大,个头矮,长相清秀,看起来也就十二三的样子,但庞氏说他十五了,显然营养不良。
    云禧认为,这个孩子不一定会算术,但头脑不错,行事谨慎,正适合学医。
    她指着这个孩子,“就他吧。”
    说完,云禧又顺便看看会记账的男孩子,那孩子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了,像难过,但更像松了口气。
    王铁柱哭了,垂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云禧惊道:“你不愿意跟我走?”
    王铁柱摇了摇头,“愿意,小人愿意。呜呜呜……”他哭得更厉害了。
    “唉……”庞氏长叹一声,“这孩子一家四口都在我这儿,他爹妈只会种地,岁数大不好卖,祖父正病着,估计就这两天的事了。”
    王铁柱跪地嚎啕大哭。
    云禧扶额,这也太惨了吧。
    她问道:“他们一家三口多少银钱?”
    庞氏喜道:“如果你把王老头一并带走,我就只收你十三两银子。”
    这个价格确实不高,小果子一个就七两呢。
    云禧道:“成交。”人牙子虽然贩卖人口,却也是合法产业,庞氏心地良善,她没必要锱铢计较。
    王铁柱哭声顿消,“咣咣咣”就是三个响头,“谢谢主家,谢谢主家。”
    云禧是雇车来的,考虑一辆马车实在不便,她又去车马行挑了一套骡车,回来后接上一家四口回了家。
    丁婶子一开门,登时吓了一跳,“云大夫这是买了一家子吗?”
    云禧道:“忒可怜,就一起带回来了。到时候他们爷俩一起看铺子、做药,王老头看门,王妈妈和丁婶子一起看孩子做家务,大家都轻省些。”
    “那感情好。”丁婶子听说自己的差事还在,松一口气,“云大夫就是心善,都快进来吧,哎呀,这老头病得还挺重。”
    “娘,抱抱。”豆豆张着小手往云禧身上扑。
    云禧拍拍身边的大骡子,“娘刚买了它,掰过它的牙齿,手脏,等下还要给一个老爷爷看病,暂时没空抱你。娘买了葡萄,让丁奶奶喂你和狗儿吃,好不好?”
    豆豆的目光精准地锁住了王妈妈手里的一草兜葡萄,拍着小手笑道:“好好。”
    打发走一老两小,云禧让王铁柱的父亲王有全把王老头抬到医馆的病床上。
    王老头才四十出头,先得的是风寒,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医治导致了肺炎,目前高烧不退。
    情况很危急,但也不是不能治。
    云禧先用退热贴退热,再抓一剂清肺退热的中药,让王妈妈去煎。
    王有全拉着王铁柱给云禧跪下了,“多谢云大夫救命之恩。”
    爷俩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说了这一句就没有下文了。
    云禧受了这一拜,扶起二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好好干活就是。枯荣堂的活计繁琐,但可以学到东西,只要你们好好干,将来就算不在我这儿了,也能好好生活。”
    王有全表态道:“云大夫放心,我们哪儿都不去。”
    说话间,有人来买消痔丸,云禧洗净手,从成药柜里取出三服药,卖了二百文钱。
    到季昀松下衙时,云禧已经把王家四口安置好了。
    吃饭分两桌,丁婶子、小果子仍和云禧他们一起,王家一家在前院。
    饭后,丁婶子去厨房,季昀松带两个孩子玩积木。
    云禧一边记账一边提了提买人的经过。
    季昀松放下积木,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怀疑那孩子是有人特意送进去的。这一家子的问题倒不大,但你也要多个心眼,注意观察一下。”
    云禧根本没往这上面想,“不能吧,他们还能断定我一定买人吗,万一我收几个学徒呢?”
    季昀松笑着摇摇头,“这么大的铺子,没人帮衬根本支应不开,你又是女流之辈,雇人名头不好,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买人。”
    古人和今人的思维不一样,他这番话极有道理。
    云禧道:“那你觉得是谁,季春景还是太医院的人。”
    季昀松把一个方块放在豆豆垒起来的墙上,“你在民间,太医院的人的手不会伸这么长,我觉得还是季春景的面大。”
    云禧写完,洗了毛笔,“你在翰林院怎样,还顺利吗?”
    季昀松道:“老样子,死水一潭。”
    ‘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但实际上翰林院接触到的政事极少。
    即便能多看些史料,了解各朝各代兴衰,却也不过是以史为鉴而已,能做的很少。
    云禧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差事,干点实务?”
    “换差事?”季昀松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翰林院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云禧有些头大。
    她是大夫,有时不得不因病人的健康而“好为人师”,但实际上她不愿意“教导”别人。
    第一,她不是圣人,说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对;第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背景,思考方式,着眼点也不同,她说了人家未必会听;第三,她没有那个义务。
    但若想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就必须得浪费这番口舌。
    云禧从看得见的利益说起,“我的意思是,靠写文章编史书出政绩太慢,只有做具体的差事,才能让人更快地看见你。”
    “比如,京城的垃圾不好处理,兵马司天天罚,也到处都是垃圾,收效甚微。”
    “如果把京城的居民分成一个个小区域,每个小区域由几个人管理,每天定时定点收垃圾,每家每户每个月收几个大钱,这些垃圾或者回收利用,或者统一拉到某处掩埋。”
    “这样一来,环境好了,居民方便了,负责管理的人还把钱赚了,你若是兵马司的头头,你的政绩便也有了。”
    “我并不是说,让你去兵马司做事,但现在几乎所有的聪明人都在读书,没人下去做实事,对朝廷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浪费,毕竟,农林牧渔手工制造才是一个国家繁荣昌盛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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