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了雪,寒气扑面,秦钩大步走在雪地上,锦靴踩在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崔直拿着狐裘披风追在后边:“陛下……”
秦钩在偏殿门前停下。
果然是一片黑,扶游早就睡了,睡得香着呢,做着采诗的美梦呢。
秦钩猛地推开门,把外间守夜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崔直朝他嘘了一声。
秦钩挟着一身寒意,走进殿中,推开里间的门。
宫殿里烧着地龙,暖和得很,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
秦钩带进来的碎雪融化了,在月影下留下痕迹。
他走到床前,掀起床前帷帐。
扶游睡得正香,自己盖着一床被子,还抱着一床被子,上下左右都压实了,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梦里还咂吧咂吧嘴。
秦钩伸出手,塞进被子里,贴在扶游的脖子上。
他才从外面进来,手冷得像冰,扶游一下子就被冻醒了。
“唔……”
秦钩见他醒了,趁势捏住他的后颈。
扶游看见是他,全醒了:“秦钩?你来干嘛?”
秦钩捏住他的下巴,要他张开嘴:“我来检查你吃了糖没有。”
“我吃了,秦钩,你别……”
扶游又一次被他弄哭了。
扶游穿着单衣,坐在被子里,低着头,嘴唇红艳艳的。
秦钩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手。擦完了手,他又拿着帕子,要给扶游擦擦嘴角。
扶游躲了一下,然后被秦钩按住,帮他擦得干干净净。
扶游使劲推他:“你要干嘛!走开啊!别动我!”
秦钩顿了一下,把手帕丢到一边,轻而易举地就把扶游按回被子里。
他在扶游身边躺下,给自己盖上被子,语气平淡:“嗯,我惹你的,睡吧。”
扶游想走,想换个地方睡觉,最起码要骂他两句,打他两下,作为报复。
但是他知道不行,如果他不想再被那样按着折辱的话。上次的事情已经足够明显了,他要是惹秦钩,他会被秦钩整得很惨的。
可是他明明已经没有去惹他了。
他找不到自己的罪状,也根本不知道秦钩又在发什么疯。
扶游抹了把眼睛,给自己盖上被子,翻过身,面对着墙睡了。
秦钩枕着双手,扭头看见他的背影。
说实话,秦钩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不应该,至少不会在这里喜欢任何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朝扶游的背影伸出手。
秦钩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扶游又在哭,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钩看着他,忽然骂了一声,猛地翻身坐起来:“他妈的,我说你怎么老不好。”
他捏住扶游的下巴,命令道:“不许咬腮帮子,松开!”
不许咬腮帮子,扶游就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满脸是泪,在月光映照下,眼睛里都是秦钩没见过的神色。
扶游使劲推他打他:“你到底要干嘛啊!我又没惹你,我已经没惹你了!我已经没惹你了!我已经没惹你了……”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秦钩忽然没了气焰,随后又硬气起来:“你再咬腮帮子,我给你戴个宠物嘴套。”
第5章 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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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的控诉,秦钩只是假装听不见。
他钳住扶游的下巴,给他喂了颗糖:“不许咬着,再让我看见你咬着腮帮子,我真给你戴个口塞。”
扶游还在哭,但是已经没力气推他了,打在他身上的力气不大。
秦钩面上不太自在:“行了,你闹我一回,我也闹你一回,算是扯平了。别闹了,别在给我上折子,也别再说什么要走的屁话,你再敢说这种话,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把你的腿给打断。”
他顺势抽出扶游压在枕头底下的手帕,在自己被咬伤的拇指上缠了两圈,然后躺下,把扶游身下的被子拽出来,给自己盖上。
扶游却还只是呆呆地坐着。
秦钩抬眼看他,把身上盖的被子掀开半边:“还不睡?”
扶游试着动了动,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换房间,也不能走。
他只能捏着被角,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碰到秦钩。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惹恼了秦钩。
秦钩转头看他,心想,还真挺像小黄雀,缩成一团,小小只的。
秦钩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四更天了,再闹腾一阵,才躺下没多久,很快就天亮了。
不论有没有睡着,睡得好不好,秦钩总是准时起床。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扶游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缩成一团。
秦钩坐起来,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扶游虽然闭着眼睛,但秦钩还是很明显地看见他的眼睫都在颤抖。
扶游在装睡。
秦钩把他的手脚摆开,又看看他的腮帮子,每动一下,扶游的眼睫就抖一下。
怪傻的,他大概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像。
扶游还是有点害怕,怕自己又被秦钩抓起来,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钩没再动他了,他也听见了脚步声,心想秦钩应该是走了,便松了口气,睁开眼睛。
不想他一睁眼,就和站在床边的秦钩对上了目光。
秦钩眼里神色,是得逞、得意,与果然不出我所料。
扶游被吓了一跳,不敢有动作,怕惹恼他。
所幸秦钩只是瞧了他一阵,也转身走了。
*
秦钩走后,扶游又睡了一会儿。
直到两个小太监喊他起来喝药。
扶游没什么精神,捧着药碗,恹恹地靠在软枕上。
秦钩每一次来,每一次都折腾他,他每次都没有精神。
两个新来的小太监话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公子再喝两口,再喝两口就喝完了。”
扶游低着头,看着最后两口汤药,酝酿了许久,捏着鼻子,准备一口喝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声。
“扶公子,陛下又派老奴送‘小仓鼠’来了。陛下说,公子不想吃药,吃‘小仓鼠’就行了。”
崔直一面说着,一面捧着一个倒扣的玉碗进来。
这样的把戏已经玩过了,扶游知道碗里面是什么,是那种蓝颜色的糖丸。
不用吃药就好,虽然这种糖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扶游把药碗递给小太监,掀开玉碗,捻起糖丸,一口吃掉。
崔直见他吃了,当即就笑了,又道:“陛下早晨走的时候,看见公子的帐子上挂着玉佩,还托我给公子送一些玉饰。”
“什么玉佩?”
扶游小声问了一句,抬头看去,才看见自己的帐子上确实挂着一块玉。
可这不是他的东西啊。
他有些疑惑,崔直没有察觉,抬手让人进来。一个大箱子,四个人抬上来,在扶游面前打开。
——“一些”玉饰。
“都是好料子,留给公子挂在帐子上。”
其实秦钩的原话是:“给小黄雀装饰一下鸟窝。”
崔直没敢说原话,他知道,陛下是想给扶游赔罪来着,为昨天晚上闹的那一场,只是拉不下面子。
扶游的目光从帐子上转回来,落在那一箱玉饰上。
他点点头,语气平静:“劳您替我向陛下谢恩。”
崔直笑着道:“扶公子怎么不自己去呢?”
“我……”扶游刚要回绝,忽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
崔直现在是总领太监,是秦钩的身边人,他说的话,应该就是秦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