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可怜,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还记得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赵曳雪自然是记得的,她第一次见过北湛后,长公主就告诫她:如今昭国这形势,来日一旦若开了战,头一个死的就是这位昭国质子,到那时,无论你给了多少,都是拿不回来的。
长公主打量着她,语气里有些怜悯:“你不听我的话,反倒把自个儿赔了进去。”
赵曳雪眸中渐渐蓄了泪意,声音微颤道:“殿下,能不能救他?”
长公主摇首:“父皇与兵部商议好几日了,就是为着这一战,时隔两年,昭国就再度翻脸,明显不把我庄国放在眼里,他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忍得下这一口气?”
赵曳雪哭着求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昭国与我们打仗,和阿湛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长公主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哭着要吃糖的孩子,道:“棋子也有棋子的命。”
赵曳雪止了哭泣,用力擦了眼泪,小声道:“我可以去求父皇……”
长公主蹙起柳眉,语气有些严厉,不可置信道:“你昏了头了么?他往日待你如何,你当是清楚的,这些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他早早就把你掐死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去求他?赵曳雪,是我把你宠得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她越来越激动,怒不可遏道:“你娘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婢,她勾引父皇,这才生下你,还气死了我的母后,倘若不是她当众自戕,你以为我会养着你?!”
赵曳雪怔怔地看着长公主那张艳美的脸,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矜贵,她露出了最锋利的毒牙,向她吐着信子:“你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懂了么?”
赵曳雪当然懂,从她亲眼看见母亲将刀子刺入心口的那一日起,她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长公主养着她,不过为了把持皇帝的软肋,好使他对失去母亲的长女有所亏欠,从始至终,她都是长公主用来获取好处和权势的棋子。
而一颗棋子如何才能去救另一颗棋子呢?
赵曳雪那时能想到的,无非是,用一颗去换另一颗罢了。
这就是棋子的命。
第22章 【已修】 阿湛,我头痛。……
那是赵曳雪此生最为难捱的日子,因为担心北湛,夜不安寝,食不下咽,做梦都是鲜血淋漓的,她甚至不敢入眠。
她想过求父皇,然而正如长公主所说,她没有资格,甚至连皇帝一面都见不着。
都说庄国当今的圣上仁心慈厚,待人以宽,但赵曳雪自小就很怕他,在她的记忆中,建德帝是极其厌恶她与娘亲的。
建德帝与先孝仁皇后是少年夫妻,互相扶持,伉俪情深,建德帝登基之后,未曾纳妃,十年如一日,独宠孝仁皇后一人,即便孝仁皇后只有一个公主,膝下无子,建德帝也从未离弃她,人皆称赞帝王用情至深,有情有义。
直到有一个女子称自己怀了龙种,这个女子是孝仁皇后的闺中密友,手帕之交,时常奉旨出入后宫陪伴她。
任谁也没有想到,她与建德帝有了关系,东窗事发之后,孝仁皇后因此大受打击,动了胎气小产,就此一病不起,只三个月便郁郁而终。
半年后,赵曳雪出生了,她从记事起就与娘亲住在永巷,那里多是些宫婢太监,对她们母子二人冷眼以待,恶语相对,嘲笑娘亲即便是爬上了龙床也下不出蛋的鸡。
赵曳雪那时不懂,还天真地问:娘亲,什么叫蛋?
娘亲只抱着她,垂泪不语,直到后来,赵曳雪渐渐地能读懂了那些宫人们眼中的鄙夷和轻蔑,她开始变得沉默,不再问东问西,她觉得自己与那些人是一样,又不那么一样。
一样的卑微,不一样的是,她们遭受了更多的蔑视与恶意,轻贱如蝼蚁,是个人都能踩她们一脚,她们比尘泥还不如。
赵曳雪就这样在流言蜚语之中长大,及至四岁时,她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院怕惹怒建德帝,不肯替她医治,无奈之下,娘亲只能抱着她去求建德帝,在大雨中长跪一个时辰,帝王也不曾露面,倒是年仅十四岁的长公主路过,看见小小的赵曳雪躺在台阶上,奄奄一息,她俯身端详了片刻,问宫人道:“她快要死了?”
赵曳雪被高热烧得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地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是……仙人吗?”
宫人连忙扯开她的手,厉声呵斥,赵玉磬看了看雨中,女子哀哭着磕头呼喊,她一言不发,入了乾清宫。
出来时,再路过赵曳雪,她停下来,吩咐宫人道:“去请个太医看看吧。”
赵曳雪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小命,从那一日,娘亲就告诉她: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只有权势才能活得长久,阿娘是没有办法了,但是你还有机会。
她的机会就是长公主,依附着长公主这一棵大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曳雪那时年纪虽然小,却十分聪明,又有眼色,她在娘亲的授意与安排下,频频遇到长公主,小孩子的讨好确实能卸下人的防备,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一日日的好起来了,甚至会带着她玩,赵曳雪就像一条小尾巴,兢兢业业地跟在她身后。
每次回来,娘亲会摸着她的头,夸她做得很好,赵曳雪虽然觉得累,但是看见娘亲笑,她便觉得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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