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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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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金守忠前脚传了话下去, 为了让世子历练有成,以十日为期令她在各营流转体验,后脚就听说了护心阵的事情。
窦卓亲自过来, 神情郑重, 不知为何心下莫名不安:“侯爷, 不是说世子只知玩乐吗?何时练了姜氏护心阵?”
金守忠回想这些年金不语在侯府的经历,只能将此归结于姜氏血脉的强悍:“夫人过世之时世子已经十岁了, 她从来教导世子又不肯让本侯插手,而世子的亲卫都是夫人一手挑出来的,都是跟世子年龄差不多的孩童,从小嬉戏打闹陪伴他一起长大, 想来夫人从小教导亲卫练护心阵也不出奇。”
他与窦卓所虑不同, 爱重的大儿子在军事天赋上与世子肉眼可见的差了一大截, 而这种天赋并不能靠后天的培养而弥补,这就令人没办法高兴起来了。
“世子在步兵营到底如何?”
“已经打了两架了, 而且两架都打赢了。”窦卓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的儿子窦路以腿伤为由不肯来军营, 如今还在家里休养,但以他来看便是被自家夫人给惯坏了, 早就不耐受军营的苦,反而借机躲懒。
而窦夫人更是直接:“路儿不留在家里,如何替咱们生出孙子来?”
窦卓对儿子的事情向来没办法, 况且也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未免偏爱, 现在再见初次进入军营一鸣惊人的世子, 更觉悲哀。
金守忠与窦卓识于微时, 两人都是从普通军士之中脱颖而出, 知道在军营之中都是强者为尊,只要你足够强大,能在战场之上成为无所不能的战神,手底下的兵便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你。
他们隐隐从世子身上看到了那种无法压制的锐气,再回想此前玩世不恭表现的很废物的世子,都觉得金不语心机深沉,居然对亲爹也隐瞒至此,以花天酒地遮掩自己的能力。
二人正相对沉默,忽听得外面打雷似的笑声,卜柱大笑着闯了进来,开头一句便是:“听说侯爷让世子在各营区流转,不如过几日让世子去先锋营?”
他听说了世子在步兵营连战两场的事情,宛如看到了先锋营的好苗子,迫不及待的前来讨人,并且狡猾的想——至于人被讨过来之后还放不放便由不得别人了。
定北侯其实不大喜欢卜柱的脾性,说话做事不会看人脸色,时常横冲直撞得罪了人都不自知,能让他掌先锋营实是因为卜柱悍勇非凡战力惊人,满幽州大营细细筛一遍,能打过卜柱的将士至今没有。
“还得几日呢,卜将军着什么急?”
他们前脚还未商定世子过几日去哪个营,后脚万喻也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讨人:“听说世子在步兵营表现不错,侯爷几时让他进我神射营跟儿郎们较量一番?”
万喻是个谨慎细心的人,听说世子进步兵营两天已经连着打了两架,不论输赢总归都是受到了排斥,便想起万夫人的叮嘱,承了世子的情不妨照顾一二,便赶来讨人。
卜柱一听便暴睁双眼要干架:“老万,你何必跟我抢人?”
万喻知道他的暴脾气,退后一步笑道:“卜大将军这般威风,也不怕吓跑了世子?”
卜柱嘿嘿笑了两声:“听说窦大将军手下的人想要给世子下马威,反被世子掀下了马,难道还会怕先锋营的小小阵仗?”
窦卓:“……”有被内涵到。
他与卜柱此前无怨无仇,但自世子为长姐出头,坚持让窦路与金不语和离,并且反手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害得他儿子如今还窝在家里不肯出门,更在新年宴上给他没脸,他便在心里给世子大大记了一笔,如今谁与世子亲近为他说话,便是与他为敌。
他注视着卜柱那张以耿介出名的脸孔肚里暗骂,面上却分毫不显,浑似营里发生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卜将军也知道,营里那帮小子们脾气都贼臭谁都不服,再说世子名声在外,他们便想试试世子深浅,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都由荣意平主持。”
怨只怨世子废物名声在外,让下面人不平而已。
卜柱蒲扇大手一挥:“反正我不管,侯爷给末将一个准话儿,过几日让世子去先锋营?”
定北侯被他缠的没法子,只得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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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畏听说卜柱亲自去定北侯面前讨要金不语,嫉妒跟毒蛇的信子般在心头滋滋往上窜,他很想揪着卜柱的领子问一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金不语了?!
他花了好几年功夫着意结交各营低阶武将,用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并且眼看着金不语被拒之幽州大营的辕门之外,只能每日花天酒地浑浑噩噩度日,内心不知道有多窃喜。
可是自从金不语入营才短短两日功夫,风向就变了。
荣意平如今见到他也只保持着表现的客气,疏远的称一声:“大公子!”那不过是基于他的身份,来自定北侯的荣光,而非他自己在军营里的努力经营。
金不畏内心被嫉妒的怒火烧灼的难受,几日便煎熬不过,跑去步兵营训练的校场去偷看,发现金不语穿着普通士兵的粗布军服,跟一帮步兵营里的汉子们在泥地里打滚,互相切磋较量,乍一看谁能相信那是侯府里吃喝极为讲究,衣服的袖口与下摆不绣花纹便不肯穿出去的世子?
不过才几日功夫,步兵营里的那帮大头兵已经跟她混的极熟,打起来毫不顾忌身份,但辈份乱的让人不忍直视,有叫爷爷的、有叫爹的,还有叫孙子的,让人怀疑这是大型忤逆弑亲现场,孙子跟爷爷互殴,爹跟儿子搏命,都不留余地要置对方与死地,下手很黑,但称呼很亲,输了被压着满地乱爬,还要学狗叫,引来同伴欢笑声一片。
督促训练的荣意平远远站着,好像被自己手下的大头兵给遗忘了,寂寞而孤独。
金不畏震惊于金不语的改变,甚至于觉得金不语疯了!
——她可是侯府世子,未来的定北侯,哪怕是个傀儡,也是未来爵位的继承人!
怎么可以穿着粗布军服跟大头兵在泥地里打滚?
她的脑子被酒泡坏了吧?!
金不畏对金不语毫无体统不顾身份跟大头兵们在泥地里打滚的行为实在不能苟同,甚至想冲过去骂她一顿,嫌弃她丢了侯府的脸面!
她被人挑战就算了,可如今听说与步兵营的士兵们相处不错,还要做出这副讨好的模样陪这帮大头兵在泥地里玩,就真的过头了!
金不畏自从小时候察觉到了自己与金不语在定北侯面前受到不同的待遇,他便自傲于自己侯府大公子的身份,及止进了军营跟在定北侯身边,被所有人客气的呼一声“大公子”之后,他更为迷恋自己的身份,并且庆幸姜夫人的不受宠与父母之间深厚的情义。
他说是在军营学习,可也从来不曾如金不语一般穿着普通士兵的粗布衣服跟大头兵们在泥地里打滚,至多是用一种礼贤下士的态度宴请各营校尉,或者用小恩小惠笼统他们,送些银子给这些人花用,这是他努力学习到的上位者对待下属应有的态度。
甚至他内心还有个隐秘的念头,金不语越废物于他越有利,哪怕将来定北侯百年之后由世子继承侯府与爵位,但她才干俱无只会花天酒地,到时候幽州大营由谁来执掌呢?
而他这位世子的亲兄长,既会笼络手下也在军营历练有成的大公子,难道不能一跃而成为幽州大军实际的掌权者吗?!
金不畏见识过了步兵营里的新气象,深恨金不语讨好那帮大头兵的姿势太过难看,当晚便去了她的营房,将刚刚训练回来弄的一身泥的金不语堵在了营房门外,开口便训。
“二弟,你在幽州城里胡闹就算了,怎么进了军营也不顾侯府的脸面?”
金不语对于长兄偶尔的“友爱”不大感冒,半靠在黎杰身上懒懒敷衍他:“知道了,兄长是侯府的脸面,我是侯府的耻辱。”
金不畏痛心疾首,恨她不顾身份自甘堕落:“你既知道自己是侯府的耻辱,为何非要丢侯府的脸面,跟那帮大头兵滚的衣衫不整全身是泥,就为了让我跟父亲在军营里更丢脸吗?”
金不语又累又饿,对他这副正义使者的面孔反感之极,忽道:“大哥可有照过镜子,细细端详过自己的模样?”
金不畏只觉莫名其妙,烦躁的说:“我让你别丢了侯府的脸面,你东拉西扯的做什么?”
金不语只想迅速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纠缠,嘻嘻一笑:“听说大哥早产却身体康健,苏姨娘在进侯府之前可是在戏班子里的,大哥难道就从来没有细细观察过自己的五官长相,与父亲可有几分相似之处?难道就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黎杰“噗”的一声笑出来,赶紧拖着自家主子跑,生怕下一刻跑的慢了,让面色已然铁青处于极度暴怒的大公子给打死在营房门口。
作者有话说:
狗世子没被打死真的是奇迹啊!!
晚上还有一更,歇歇一会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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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金不畏就着烛光抱着铜镜照了一个晚上, 他的两名小厮宝砚与宝墨悄悄议论。
宝砚:“大公子这是怎么啦?”
宝墨:“难道有了意中人?”
宝砚:“胡说,营里也没妙龄女郎,怎么突然之间就爱上了镜子?”
两人收拾完房间, 替他铺好被褥, 出来之后守在门外小声议论, 直到听到房里大公子唤人,才齐齐进去。
金不畏皱着眉头, 对小厮很是不满:“这铜镜怎么回事?多久没磨过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做事的,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
他若是见识过金不语的小厮整理内务的能力,大概就不会对自己的贴身小厮有此评语了。
两人齐齐认错:“公子息怒!明日小的们就去找人打磨。”
金不畏对外时常端着一张礼贤下士的面孔,看起来是个脾气不错的年轻公子, 可事实上只有他身边侍候的人才知道这位公子有多难侍候, 凡事挑剔爱摆架子, 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侯府世子呢。
他脾气发完了,扭头凑近了烛光再细细打量自己, 问两名小厮:“父亲的眉毛是不是比较浓?”
定北侯金守忠长的浓眉大眼, 但很奇怪的是两个女人一串孩子竟然没有人继承他的长相。
金不言更像姜娴, 而金不语的模样却有四五分随了舅舅,眉眼生花笑起来更是风流俊俏, 极是招风引蝶,只要世子不开口,模样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
苏溱溱的孩子里最像她的是金不弃, 简直是她少女时代的翻版,而双胞胎金不离却与妹妹长的一点也不像, 皮肤微黑泛红, 还有个大鼻头, 据说这是遗传了他那个赌鬼外祖父的鼻子。
反而是金不畏与妹妹金不弃肤色相近, 都是白皮肤,只是没有妹妹那般楚楚秀丽,眉毛略淡,五官周正,隐隐有两分苏溱溱的影子。
宝砚夸道:“侯爷的眉毛浓黑威武,极有气势,每次见到侯爷训话,两弯眉毛蹙起,小的腿肚子都要打弯。”
大公子以亲爹定北侯为傲,他原意只是夸夸定北侯讨公子开心,哪知道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蹄上,大公子的脸色阴的能滴下水,不满的对着镜子照他那一双疏淡的眉毛,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滚吧。”金不畏越打量越回想家中兄弟姐妹的模样,再回想父母的长相,心里越没底——真不会让金不语给说中了吧?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凡事都怕深究,尤其长相这种事情,不细细打量便不觉得有什么,越打量越觉得有问题,最后他泄气的将铜镜倒扣在桌子上,破口大骂:“金不语个王八蛋!”
好端端的居然让他怀疑起了自己的父母,简直该死!
他觉得这是金不语在故意误导他往歪处想,可是次日见到金守忠,她的话不期然的浮上心头:“大哥难道就从来没有细细观察过自己的五官长相,与父亲可有几分相似之处?”
“大哥难道就从来没有细细观察过自己的五官长相,与父亲可有几分相似之处?”
“……”
一遍又一遍,在他的心头响起。
金守忠与几名将军在议事,讨论各州巡防之事,他敬陪末座听教,却不由自主盯着亲爹的五官出了神。
人真是很奇怪,平日司空见惯的事情都不往心里去,真要用心研究才会发现——咦亲爹居然长这样?
金守忠高个宽肩,年轻时候经历过不少艰难的日子,中年之后的五官也并没有柔软的迹象,反而因为常年掌兵,眉间有深深的川字纹,不痛快的时候浓眉拧在一处,瞧着有几分凌厉阴鸷。
他的身高不及父亲,连肩宽也及不上,整个人跟金守忠比起来更像缩水了,单薄许多,多少有些弱气。
金不畏安慰自己——我这是遗传自亲娘的样貌身材,跟亲爹不大像也正常。
但是他回想亲娘新月般的纤细秀眉,与自己疏淡松散好像被哪个不负责任的画匠随手左右各涂了两笔的眉毛大为不同。
金不畏坐了一早上,对侯爷的安排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脑子里就跟魔咒似的回响着金不语的那句话。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在饭堂的角落里堵到金不语,满脸烦躁:“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爷旁边正坐着宿全,大块头眼巴巴盯着她碗里的肥肉片子出神,结果被金不畏扰了吃饭的兴致,她比对方更烦躁,将碗推给宿全,笑的不怀好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