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之后,果然有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上门来,进了屋子并不寒暄,开门见山地说:
“知府大人,我想去探监。”
“朱大人已经打点过了,没有问题。只是请问柳姑娘您究竟是为谁探监,探的又是哪个?”
柳若素向来喜欢装,这一次却装的很是恰当的。
眸子一翻。
嘴唇一紧。
猢狲!我为陛下而来,探的就是你们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贪官污吏!
这话,柳若素当然只能放在心里,说出的,是壁风教给她的话:
“我为自己而来,探的是——和我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相公——”
“吕某人听说,你已不在安园多时了——”
“世间事难料,我也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回到溯源,竟然碰上这件事。大人请体恤小女子,这探监之事,上面孝敬了朱大人,下面自然也会孝敬吕大人,请放心。”
说罢,柳若素挥挥手,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下人将一口大箱子搬进来,柳若素吩咐他们打开,那一瞬间,吕枫差点被闪了眼。
满箱子的金银珠宝,他做了这么多年京官,在溯源挖空心思搜刮了这大半年的,都没积攒到这个数目!
“柳姑娘这是——”
“有朱大人作保,吕大人害怕小女子是骗子么?”
柳若素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吕枫给美人一分面子,也给了金银九分面子。
张师爷领了吕枫的眼色,指指通往牢房的小道,“柳姑娘,过了今日,可就什么都不要记得了。”
柳若素断然想不到会在牢房再次见到安以墨。
此时,安以墨身边还有念离,念离怀中抱着还没有百日的宝贝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而另一间号子里,振振有词念着佛经的安以笙和把茶具都带进来的煮雪也是如此和谐的一对。唯有第三间里面的安以柔噘着个大嘴巴,孤伶伶一个。
“好久不见。”
在门口站了好久,等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柳若素才终于只能开口说这一句。
她的眼睛,直接就钉在了岚儿身上。
一脸惊愕,脱口而出:“你们的孩子?”
安以墨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念离也不知说什么好,安以柔大声的从对面的号子喊过来:“你这下子后悔了吧——”
后悔?是,后悔。
可是即使她没有走,安以墨也不会与自己同房的吧——毕竟朝夕七八载,如若他肯,又如何会装疯卖傻?
而且,这入宫也并非是她能决定的。
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长的像你们俩。”柳若素只能苦涩地说,“不知哪年哪月,我也能有自己的——”
“会有的。”念离轻声道。
柳若素半响咧出微笑,“的确,那里面的事儿,你比我有经验。说来可笑,这半年走的远远的,以为避的开你了,没想到,每时每刻,在那里,听到的都还是你。”
“不过是去日黄花了,日子一久,自然就散了。”
柳若素摇了摇头。
“有些人,有些事,是忘不掉的。就像陛——毕公子对你,就像你在那里,留下的印记。”
“你也在安园留下了印记,听风阁依旧是你的听风阁,石头还在,箜篌还在,棋盘还在,竹林还在。”念离一番话,说的柳若素竟忍不住滚下泪来。
“物是人非,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了。”
“托你给毕公子带一句话,我们在狱中一切尚好,信栈来报,朱湘明日一早就到,务必赶在提审案犯前,见到朱大人——”
安以墨故意说的叫隐在暗处的张师爷听得清清楚楚。
张师爷的确如安以墨计划中所想的那样,一转身,就把这话传给了吕枫。
“看来朱大人这次来溯源,收获颇丰啊。”
吕枫和张师爷心领神会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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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素出了知府,上了马车,大巷子小巷子转悠着,确定没有尾巴跟着,才一路去了天上人间。
柳若素着实是不想住在这里的,可是陛下却说,回柳家太招摇,不如来青楼。
这里人多嘴杂,也可以套出很多话来。
果真,这一晚上壁风与魏思量、李德忠套出很多话来,却是没有几句说吕枫的坏话,等与柳若素进了屋子,听她说了始末,才终于明白安以墨叫他微服暗访的用意。
这吕枫,着实隐藏得很深。
“安以墨叫我带话给陛下,他在城外的信栈有人来报,朱湘明日一早就能到溯源,在来知府提审犯人前,定要与他私见。”
“难不成叫魏思量把他捉来不成?”
魏思量有些尴尬的说,“主子,这一点安以墨也早安排了,明日一早,他那个联合作坊要在城门口大肆搞一番,惹得溯源百姓堵了城门,届时会有人去领朱湘的马车绕行至天上人间,柳嫔的马车就在门口堵着他们。”
这一路来,壁风已经见识了联合作坊的强大,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许多妙用。
譬如说,一早拿到朱湘给吕枫的密信。
譬如说,找到善模仿笔记的高人以朱湘的笔迹加了那么一句“柳若素探监放行”的话。
再譬如,明早搞个大活动迫使匆忙来溯源的朱湘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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