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马路牙子上,仰高了头望着上官楚,小狐狸似的眼睛眯起来,将吃冰淇林的白色塑料勺子咬在嘴里。
阳光倾天彻地地落下来,将路面上的柏油都晒融了,远远地起了海市蜃楼的情形,仿佛路面上的汽车都是开在水里的。
这一刻紫儿忽然仰头起来望上官楚,让上官楚都有一点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真的,还是海市蜃楼的情形他在紫儿眼睛里看见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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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上官楚伸手去托紫儿的手肘。
“我有位四叔,是做古董生意的。可是他是个奸商,经过他手的古董真的假的都有。”
紫儿一板一眼地说,上官楚一层一层地迷糊。紫儿的这位四叔,跟她今天对他莫名发脾气,有关系么?
“紫儿,说重点。”上官楚简单粗暴,直接拦住紫儿的唠叨。
就凭紫儿那张小嘴,你要是让她一直说下去,她管保能一直说到晚上,一个螺丝都不带吃的。
紫儿翻白眼瞪了上官楚一眼。他总是典型的直线派,很让她的自尊心很受伤。
“说重点就说重点,你以为我说了半天就找不见重点么?”
紫儿咬住唇,“玉器是我四叔用来骗钱的一大主力,尤其是翡翠。现在的官员、老板的,都喜欢在办公室摆那么大一棵翡翠白菜,动辄就要几十万,甚至上千万的。我四叔就专做那个。”
上官楚叹了口气。跟所有普通的老百姓一样,听见那些官员和老板们这么糟蹋钱摆排场,上官楚也觉得心里憋闷的,“那你四叔从这个事情上赚钱,也有点不厚道吧。”
“什么不厚道啊?”紫儿翻了翻眼皮,“亏你还财经大学的呢,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就算不跟我四叔买,也一定会跟别人买的啊?绝不会因为我四叔不做他们的生意,他们就不买了这叫刚性需求,刚性!”
上官楚也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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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说完呢,我这位四叔虽然是奸商吧,但是他是个有良心的奸商。”
“他‘奸’都‘奸’在糊弄那帮人傻钱多的二百五身上了;他卖完了东西之后,回头就把那利润干好事儿去了。“我四叔说了,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官员花老百姓的钱来摆排场,他就糊弄他们,把钱再还给老百姓去。”
上官楚惊愣一挑眉,“竟然有这样一位长辈?”
紫儿撅嘴,“有那么惊讶么?我们家这样的怪人多了去了。我靳太爷爷家,满家子都这样。”
上官楚终于笑开。当年喜欢上紫儿的时候,所有人都若隐若现地跟他提紫儿的出身,暗示他们俩之间距离有点大,未来能在一起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上官楚也并非没有郑重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是传统的人,喜欢一个女孩子,是要设定未来的;他不是为了恋爱而恋爱,他是要将她加入他对于自己整个人生规划的图景当中去的。认真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紫儿?为什么会无视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而义无反顾地想要在这一生中拥有她?
首先当然是她本人吸引了他。
其次,他并不是真的很在乎紫儿的家世。
如今的这个时代,人们都喜欢去探听一些那些被掩盖在红门当中的神秘家庭,网络上“扒”段家的帖子也有不少。除了传统的羡慕嫉妒恨之外,也有知道内幕的人提过段家与靳家的子孙后代们的“荒诞不经”、“不务正业”。
上官楚巧合看过之下,却只觉欣赏。那几位长辈看似荒诞不经的表象之下,实则有着赤子之心,有着对于这个国家和百姓的、深沉却无言的热爱。
这样家庭走出来的紫儿,即便外人眼里会觉得她跟小神婆似的,爱撒娇耍蛮,有时候还不可理喻上官楚却明白,那些人看见的不过是被他们的眼睛扭曲过了的表象。
紫儿就是个小女孩儿,有所有小女孩儿都有的优点和缺点;她的家世也没什么,所有的光环也都是外人强加的。与这样的家庭一步一步走近,他并不很觉得有压力。
紫儿的父亲和母亲,上官楚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也都见过。并没觉得他们自视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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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位四叔跟你今天发脾气,又有什么因果联系呢?”
上官楚耐心地听紫儿说话。阳光很毒,很快就将紫儿粉嫩的面颊给晒红了,她却也并不如其他女孩子一样特别在乎。当年在云南,她就这样脸上盯着晒伤妆,在山地里蹦跳游走,仿佛林间精灵。
“我四叔想要当奸商骗钱,他必须得能找到玉料啊。当然不能真的拿宝石级的翡翠来,就用普通的玉料经过加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紫儿说得还没直接切中要害,上官楚却已经皱起了眉心。
他想,他知道紫儿要说什么了。
他的父亲上官宇就是做玉料生意的。
父亲专门将岫岩等地的普通玉石料通过云南运到缅甸那边去。在那边经过作假的程序和手段,再正式报关入境。一批普通石材级别的玉石便会堂而皇之地变成宝石级别的翡翠。价值翻了千万倍。上官家的财富就是这样累积起来的。
紫儿说她四叔是“奸商”,实则那是假的奸商;他父亲上官宇才是十足十的奸商。
“紫儿,你听我说……”上官楚从来没在紫儿面前提过自己的父亲。尽管都说儿不嫌母丑,可是他真的并不以拥有这样一位父亲而自豪。以前紫儿问起他父亲,也都被他遮掩过去。
紫儿却不肯听他解释,“那位上官伯伯好有趣啊,跟我四叔说话就‘亲家’长、‘亲家’短的,还说什么要一起发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