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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恍恍惚惚被他爹撵走了,走出东宫才想明白这是他家啊!不过他此时也确实需要出府,一刻钟后,太子走进书房,用乖巧而可怜的眼神盯着对方,“舅舅。”
    丞相看着眼前和他妹惹事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心都凉了半截。
    最后,新皇即位这件事还是被定下来,而且说实话,大臣们对此接受非常良好。一是因为太子已经上朝三年,举手投足中透露出英明果断,真正即位也未必不如申帝;二是皇上这些年骚操作实在太多,三天一出家,五天一退位,若非他其他方面确实能称得上贤主,大家早就控制不住手里的刀了。
    所以大家一拍即合,争取早日让新皇登基,而整个过程中,对此不满的也只有太子一人而已。
    先被父亲冷酷地推到前朝,又被舅舅无情镇压,惨兮兮的太子只能向母亲求助。结果到了裕安宫,才发现他娘已经开始收拾出宫衣物,还快乐地哼起歌。
    太子:抱紧可怜的自己。
    由于生活没什么烦恼,已经不需要演戏的皇后公主换回自己最爱的浅色衣裙,又卸去厚重的浓妆,如今看上去竟然比当公主那时还年轻几分,如今站在儿子身边也更像个姐姐,而不是母亲。她拍了拍儿子的肩,“恭喜啊。”
    太子哼唧道,“娘,我不太想当皇帝。”
    早年坑哥,现在坑儿子的皇后公主正襟危坐,十分严厉地说道,“莫要胡言。”迎着儿子突然紧张的眼神,她揉了一把对方头发,“这事在心里想想就行,说出来就太拉仇恨。”
    太子殿下露出无语的表情,越长溪仿佛没看见似的补充道,“况且你爹要是愿意当皇上,还能轮得到你?你可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被母亲致命三连击的太子都快哭声,他像小时候般伏在母亲膝头,“可是我有些害怕。”
    儿子可怜巴巴的表情让皇后公主心疼极了,她安慰道,“不必害怕,因为你并非一人。无论何时,都有人站在你身后支持着你,”皇后公主顿了顿,“那就是你舅舅。”
    安慰完儿子,皇后公主又继续她的收拾大计,立马被抛弃的太子凉凉地说道,“娘,您就不怕我做出点什么,自古主动退位的皇帝少有好下场。”
    越长溪回头,微微一笑,“你多虑了。”
    太子一直以为对方说的多虑是指他们对自己很放心,等到登基后,他才彻底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收到母亲留下的信,说他们二人要离开,勿念。
    越长溪离开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卫良已经恢复原貌,碰到熟人她可解释不清,唯独早就料到会这样的郑元白出现在门口。
    丞相大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眼角亦早早出现细纹,他笑着对陌生而熟悉的男人道,“别把我妹妹带走太远。”
    卫良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像是达成某种承诺。他们无声的对视,好似婚礼中父亲将女儿交给对方。丞相大人忽然道,“小时候,染儿受欺负我去找其他小孩给她报仇,父亲责骂时我替她顶罪,所有事情都是我陪她完成,我从未想过会让别人来替我做这些事,如今,我却愿意让你来替我完成。”
    失去君臣这层关系,两个男人反而更容易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亦是因为十余年的亲眼所见,郑元白终于认同了妹妹的丈夫。
    卫良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哥哥。”
    马车飞驰而去,知道哥哥只是口是心非的越长溪大喊,“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继续麻烦你。”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逐渐飘远,恍惚间,郑元白好似看见她大婚那日,只是那时他满心忧虑,而现在,他终于能露出笑容。
    第54章 .  53回忆   他属于她
    卫良出生于某个偏僻山村,具体位置和他的名字一样已经无法考证。他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漫无天际的绿色和永不停息的婴儿啼哭。
    所谓靠山吃山,他的父亲应该是个猎户,与山林为伍的人注定沉默寡言,所以他们甚少交流。而母亲又总是忙个不停,种菜、做饭、缝补、焦急地等待不知能否回来的丈夫,艰辛的生活已然压弯她的腰,摧毁她对生活的热情,更不会与膝下七八个孩子进行什么深度对话,种种因素加起来,卫良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呜——
    森林中独特的、惊悚的狼群嚎叫声。
    七岁那年,卫良终于学会所有生活用语,例如有猎物,下好陷阱,快跑等……,而他也马上要追随哥哥、父亲、爷爷、祖祖辈辈的脚步开始进入森林。因为年纪太小,他还不能进入森林最深处,只能随几个哥哥在中部探索。
    猎物都很狡猾,它们会隐藏自己的行踪,但仍逃不过更狡猾的猎人,卫良循着脚印追踪,抓到的不是他以为的鹿,而是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黑衣,腰缠玉带,精致地仿佛仙人。他似乎对卫良的到来很诧异,停了半晌才道,“小孩,你怎么找到我的?”
    卫良指向对方脚下落叶,中间有非常细微的凹陷,普通人即便是再认真观察也难以发现,他一个孩子却能做到。黑衣人——也就是当时的东厂阁主笑了,“小孩,你很不错。”
    虽然对方夸奖自己,但是卫良并不以为意,夸奖又不能当饭吃,他还是需要找到猎物。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他可不想在大雪封山时进山林,那时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很难说。
    小男孩拎着比他还高的弓离开,东厂阁主盯着对方背影若有所思,没想到误打误撞,他竟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人。
    等卫良拎着两只山鸡回家时,又看见黑衣人。他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好奇与天真,只沉默地将手里东西拎到后院,麻利地砍掉鸡头,静静地等待放血。
    他的动作熟练,眼中没有丝毫光亮,东厂阁主曾见过无数血腥场景,但唯独在这个孩子身上,他看见了源于骨血的冷漠。
    他道,“就是他。”
    卫良的母亲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一袋子铜钱,这相当于他们全家三年的生活费。清点完毕后,她推出卫良,“从此以后,你就跟着老爷。”
    卫良看向那袋钱,没有丝毫质疑,这样一笔巨款,无论对方要谁都会被换走。他擦干净手中的血,对着父亲母亲点头后便转身离去,父亲在房间角落里喊了一声,他没听清,也没有回头。
    这就是卫良加入东厂的那一天,不存在哭喊与吵闹,买方与卖方,包括被交易的本人都十分平静,宛如他沉默的、毫不起眼的一生。
    卫良也终于得以彻底结束训练。他只需等待新皇登基,他们所有暗卫归顺对方。
    在东厂训练的日子非常艰苦,男孩儿们要将全身骨头敲碎再重造、经脉打断再重生。一些孩子承受不住跑了——当然没跑出去,更多的孩子则是承受不住死了。
    卫良是其中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不觉苦也不觉累,训练时所经历的疼痛尚不如他在家中承受的。敲碎骨头和被野兽咬住差不多,打断筋脉也不过如同被毒蛇咬,而且这里没有寒冷和饥饿,尚能吃饱穿暖,所以卫良并不想跑,他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
    他已经没有家了。
    正是这股漠然感让他在所有训练名列前茅,也被赐予“一”这个代号,等到他们十几岁,所有训练都结束时,代号为“九”以后的孩子都被处死,卫良不恐惧也不庆幸,他只是再度沉默接受,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命。
    当年几十个孩子最终只剩下九个,将他们带来此地的东厂阁主再度出现,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划过众人,最终落在卫良身上,他说出当年同样的话,“你很不错。”
    当时卫良还不懂,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夸奖他,但是数年后,卫良才反应过来,东厂阁主所说的不错,是指听话、沉默、没有灵魂。
    那一天,他被选择成为替身。
    做替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跟在太子身边学他的说话方式、行为动作,用药水改变相貌,以及不许随便外出。这些任务他闭眼都能完成,但是在第一次考察时,阁主却皱眉。
    卫良只是心中空无一物,而不是傻,回去想了想便知道缘由。对方要的是替身,而不是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在接下来的考核中,他都会故意做错一点。比如说话间不经意带出敬词,走路重心不同,这些都是旁人发现不了,但是熟人立马就能分辨的错处。
    果然,年岁已大的阁主点头频率越来越高,卫良也终于得以彻底结束训练。他只需等待新皇登基,他们所有暗卫归顺对方。
    然而中间出现点偏差。因为太子病逝,卫良替身的对象变为二皇子,结果对方在宫斗中失败,他又变为五皇子,最后,他变成了七皇子齐宣之。
    申帝登基那一天,卫良在镜子前呆呆站着,突然就很想哭,因为他能记住齐家每一个人的说话方式,唯独忘记自己的。
    卫良站在那里,看见新皇登基升起的滚滚白烟,觉得这就是他的人生,白茫茫雾蒙蒙,前头看不见归途,身后分不清来路。他回到床上,盯着那团白烟散去,心里生出的那么一丁点不甘也渐渐消失。
    替身不需要思考。
    老八是九个暗卫中最神秘的那个,他负责为皇帝解决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受伤是家常便饭。那天暗八执行任务回来,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运转内力,忽然就从房顶掉下来、昏倒在地。好在当时四下无人,他也穿着太监衣服,因此没人发现,卫良本想把他带走,未曾想先一步被公主发现。
    遇见越长溪是个意外,卫良知道申帝有心爱之人,但没想到对方愿意付出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惜暴露帝王最大的秘密。主子怎么想他不在乎,毕竟暗卫只要听命而已,卫良担心的是他无法顺利完成任务。
    因为他穷尽一生学习的,都是如何在必要之时替皇上死,而不是替对方活。
    申帝走后,卫良站在距离床榻最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昏睡的女人。由于角度原因,他看不见她的全身,只能瞥见她头上发饰,白玉雕成的翠鸟环绕着桂枝,随着主人的呼吸一起一落,卫良蓦地想起家中景象,白云荡在山间,溪流穿过草地,悠扬的风带来花瓣的气息。
    他站在那里屏住呼吸,拼命想留住熟悉的记忆,然而回忆太遥远也太模糊,很快就散去。卫良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缥缈过去,可他看见的,也只有公主沉静的睡颜。
    毫无疑问她很美,即便卫良随皇子看过无数美人,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她,可是令卫良动容的,不是她的惊世美貌,而是她的身份——另一个替身。
    因为一直跟着皇上,卫良理所当然知道公主存在的意义,隔着半个房间,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如果可以,卫良真想和对方聊聊做替身是什么感觉,可是他不能说。生平第一次,卫良觉得有点遗憾;也是第一次,他对某个人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
    暗八毕竟有内力傍身,察觉到有人接近后他顿时睁开眼,他最先看向的不是公主,而是藏在树里的卫良。因为暗卫不能被人发现,他现在已是犯了大错,所以暗八脸色一变,急匆匆离开此地,连不小心撞到公主都没有发现。
    因为申帝要做出盛宠公主的假象,所以几乎夜夜都要来裕安宫。也许由于厌恶,又或者其他不能明说的原因,申帝很讨厌留在此地,连吹哨呼唤卫良到他从东厂赶来的时间都不愿意等,所以后来,申帝就命令他每晚直接来,不必再听召唤。
    暗卫自然不能让主子等自己,于是他每天提前半个时辰来裕安宫。由于身份原因,他很少会进屋,窗外大树就是他的家,只有在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卫良才会选择等在房梁上。
    正是从这时开始,他了解到不一样的公主。
    公主是个很复杂的人。她会责罚犯错的太监,板子砸在对方时面不改色,回宫后却暗自垂泪;也会因宫女做了好吃的食物满脸笑意;还会在读到某本书时愤怒不已。
    她的所有感情都蓬勃炽烈,是卫良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鲜活。晚上在对方睡着时,他默默向前一步,想知道她娇小的身躯中究竟蕴含多少情绪,为何轻轻一碰就惊天动地。
    在这时,卫良还没想过这种关注代表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公主与暗八相遇。
    老八是九个暗卫中最神秘的那个,他负责为皇帝解决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受伤是家常便饭。那天暗八执行任务回来,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运转内力,忽然就从房顶掉下来、昏倒在地。好在当时四下无人,他也穿着太监衣服,因此没人发现,卫良本想把他带走,未曾想先一步被公主发现。
    公主正在屋外修剪花枝,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她绕过宫墙,发现个倒地的太监。
    这种事在宦者令里面很常见,受罚的太监还要干活,因此昏倒也很正常。只是没想到这个竟然昏在内廷。越长溪恰好无事,就让半枝喂些伤药,毕竟她哥还在黄州剿匪,她还是要多点好事攒人品。
    暗八毕竟有内力傍身,察觉到有人接近后他顿时睁开眼,他最先看向的不是公主,而是藏在树里的卫良。因为暗卫不能被人发现,他现在已是犯了大错,所以暗八脸色一变,急匆匆离开此地,连不小心撞到公主都没有发现。
    卫良站在树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如果他学过关于感情的词汇,会知道他现在是愤怒夹杂着嫉妒。可是他不懂,只知道这种情绪促使他在夜晚监视对方时,又控制不住向前一步。
    再之后,就是公主突然睁开眼,柔柔地喊道,“夫君~”
    从角落到床榻一共四步,卫良花了三年时间走完其中的三步,而最后一步,则是越长溪亲自对他伸出手。
    他迈过最后一步,亦是迈向对方的一生,从那以后,再也不曾离开过。
    第55章 .  54失去   她马上要失去对方
    越长溪是在一阵风声中清醒的。
    她眨眨眼,看见暗红色房顶,熟悉的床幔和被子,以及周围弥漫着的,独属于梦阁的、挥散不去的腐败树木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不等半枝回答,她就看见自己胸前晕开的血迹。活动下四肢,感觉身上并无疼痛,越长溪扑通一声又躺回床上,“还好还好!我只是死了,不是穿越到过去。”
    半枝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你没死。”
    “统!”因为杀掉阁主,实现了十年的愿望,越长溪格外高兴,好似瞬间恢复到天真烂漫的过去,言语间透着雀跃,“你怎么有杂音?快让我拍一拍。”
    老电视、旧洗衣机,任何坏掉的电器,都能用拍一拍来解决。
    半枝的电流音更大了,“声卡烧了。”
    声卡烧了……
    越长溪有一瞬间心虚,装作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的样子,很自然换了个话题,“我怎么没死?”
    抓住阁主的那刹那,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要被长剑刺个对穿,古代又不能换心脏,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过她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杀死阁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唯一令她感到抱歉的,就是让卫良动手。为此,她当时几乎要动摇,但也是只是几乎。
    越长溪盯着天花板,看一只小蜘蛛在费力地结网,半晌后低低叹口气。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自己是真的亏欠这个人。
    良多。
    她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反省一下自己,却被半枝打断,“雪莲救了你。”
    对,越长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梦阁。从无暇山离开时,两人多摘了很多雪莲,她不愿便宜阁主,就让卫良把雪莲藏在梦阁。她中剑后,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将她扛过来,连衣服都没换。
    “不对啊,”越长溪感受到体内充盈的气息,“我的内力已经恢复,按雪莲的功效,我现在应该毫无内力。”
    半枝的电流声终于消失,声音里却夹杂着些其他东西,它说,“你以为自己昏迷多久?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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