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墙角总归不光鲜,纪筝刚想转身绕粮仓另一侧离开,明辞越的目光已经先一步转了过来。
他的心跳一滞。
隔着十丈远的夜色,灰头土脸的侍从服作掩饰,从几千多里的京城连夜兼程,毫无声息地奔赴而来,就连纪筝此刻自己照镜子恐怕都认不出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圣上,皇叔能认得出吗?如果他真的能通过什么心声
世上是否真的有能听见人心的西漠异术这是他此趟专程微服而行的另一用意。
纪筝开始害怕,害怕他认出来,害怕没认出来,更害怕他认出来却装作若无其事。
他从未有过比此刻更为认真地凝视皇叔,想要从那张玉雕般始终敛着温润的脸庞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突然开始好奇,皇叔每次凝视自己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人。明辞越拱手,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纪筝被这称呼骇得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按理说他穿着低阶侍从的服饰,是不可能被亲王称大人的,但若说他的身份是代表朝廷而来的监军,客套一句称他大人,倒也符合明辞越过分谦和的性格。
他低下头,慌忙含混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不敢再多出一声。
可还未等他抬起头来,明辞越就已经从他身旁经过离开了。擦肩而过之时,纪筝的长袖绕住了他的窄袖盔甲,而皇叔似乎是当真,完全,一点都没有认出他来,步伐轻健得连半点疑惑犹豫都没有。
纪筝回过神来,放空地望着远处夜色。
这种反应能是演出来的么。
黄叔这也察觉到了角落里他的存在。它是一匹通体浑黑,俊美无比的烈马,本就跟随了明辞越多年,此刻显然对纪筝起了好奇怀疑,歪了歪头,瘸着腿缓慢过来。
纪筝面露尴尬,连退几步,心中暗嘲,老马的嗅觉都比那什么所谓的西漠异术还有用。
那两个勤务兵连忙牵住了绳,大人是圣上派来督军的吧,方才那些
纪筝很轻道:嗯,闲聊罢了,没必要告诉圣上。他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其中一人即刻连声道谢,另一人不禁又抬头多看了纪筝几眼,有意无意道:大帅和这马对您都不一般
纪筝避开了目光,笑了笑否认,抓紧离开了此地。
这几日算是两军交战的间隙空档,将士们全都精神紧绷了数日,军中氛围过于低沉严肃,正巧此时朝廷派监军到达,晚饭款待便弄得格外丰厚,众人围聚,都想借此稍作放松。
纪筝左边坐着黄士德,右边又是方才马厩里的那个名叫武英的勤务兵,当真是左右为难动弹不得。
众人等了许久璟王来开宴,等来的却是一句军务繁忙,让诸位自行享用,于是与纪筝隔一整个篝火盆遥遥相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相认的机会又一次被错过了。
大人,您请。武英上来便撕了整只半生不熟,还在滴血的羔羊腿递给了纪筝,看得黄士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晚宴对纪筝来说绝对算不上享受,这副原主的身体是在宫廷里锦衣玉食惯出来的,生的不吃,老的不吃,刺激的不吃,烈酒更是半杯倒。
正在纪筝犹豫的手还悬在半空时,武英突然又收了回去,歉意一笑,是在下疏忽了,大人恐怕宫里呆久了,碰不了这些个沾血的
武英话还没说完,纪筝已经夺过去,想也未想面无表情地咬下一大口。
演戏要演便得演到底,穿着宦官服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揭穿了身份,那他九五至尊的脸还往哪搁。
于是余下的半场宴席,纪筝一直在用酒水冲刷嘴里的咸腥味儿。
醉意来得不知不觉,也算释放了压力,冲淡了前几日的疲乏。等到他意识过来,宴会已经接近结束,军营的将士们都严遵军纪,战备期间滴酒不沾,几大壶佳酿全用来招待了他们。
黄士德也喝了个烂醉,早就被扶进了单独的营帐。
纪筝此时一个随军侍从的身份,没有分配单独的营帐,醉醺醺地找不到大帅营帐在何处。
直到一个声音从耳畔飘来,您要洗澡吗?卑职带您去。
洗澡?玉池,热水,蒸气,皂角,香薰
纪筝迷迷糊糊点了头。
他被扶到了营地最深处的一个帐子旁,门帘内不断有滚滚热气往外冒,旋即他的手里便被塞入了一个木桶,一个大舀勺,两块方巾。
纪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明所以。
水里面有自己打,多打点不然凉的快,衣服脱外面架子上就行,不会有人偷拿的。
武英看他神色犹豫,又道:里面很多人洗的,没事很暖和。
里面的确有很多人。
纪筝听得清清楚楚,里面不时的传来的哗啦水声伴随着军队行伍之人打打闹闹,特有的爽朗笑声。
他的整个背僵直了,汗毛都竖了起来。
军队生活枯乏而严格,唯有这种洗澡的时候,是众人可以毫无顾忌开玩笑,坦诚相见交流感情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武英见他还没动,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事,那我先进去,你等我进去了再脱衣服。
说罢,纪筝还来不及阻拦,武英已经动手去除了最外面的战甲,开始伸手到脖子下摸索棉袄的扣子。
纪筝彻底惊醒了,醉意全无,他支支吾吾,紧张得目光都无处安放。
他之前卧病在床,没机会经历那种学校澡堂一群青春肉.体挤挤挨挨的壮观场面,之后又穿成皇帝,自己独享的玉池比整个学校澡堂都大。
纪筝的目光无处安放,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感情好就一起去搓澡
可按理宫里身份低下的仆从不可能没有经历过澡堂,再扭捏下去可就奇怪了。
武英已经把手往下伸去,开始扒拉自己的裤腰带,顺势就要往下拽。
纪筝狠下心,闭紧了眼,咬咬牙,手放在了自己那层灰扑扑的侍从服外面。
我也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眼前那个小个子的勤务兵被一脚踹进了澡堂门帘内,连人带裤子消失在那片腾腾热气里。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得身体一轻,眼前天旋地转,瞬时头脚掉个,掉进了一个宽阔的肩膀里。
真想看男人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皇叔:微臣脱给您看
这个应该算前天和昨天的本来想写完他俩后面腻歪一起发来着,qaq久等
第55章
明辞越看着怀中的人抬起头, 眼神朦胧潋滟地望着自己,他低下头去,想用实际行动回应这眼神, 却见那人矜持地将自己推开,摇摇晃晃地站稳。
纪筝:
明辞越:
纪筝:皇大帅,您也来澡堂搓澡?
明辞越:
他刚想开口唤圣上, 话到嘴边又变了,你抬起头来。
纪筝的动作顿住了,全身紧绷起来, 摁了摁帽檐, 又摁了摁, 微微抬起一点,把目光从阴影下探出来,小心地与明辞越对视。
明辞越这下听了个清楚, 【幸好晚了一点, 要是正巧在澡堂洗澡碰见,脱光了这身衣服铁定要被皇叔认出来。】
这没二两猛酒铁定说不出这种话, 但凡有两个下酒菜, 不至于。
圣上一声不吭, 灰头土脸地跋涉千里跑到军营里,打扮成小太监模样企图蒙骗试探自己, 还趁自己不在场时喝了这么多酒,毫无防备地就要跟别人脱光了进澡堂。
要是自己再晚来一刻钟,恐怕就要进去从一堆裸.男糙汉中提溜小圣上了。
明辞越皱了皱眉,压了压火气。
你叫我什么?
纪筝干干脆脆又叫了一声:大帅。
他的脑子完完全全被酒给糊住了,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在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表演, 只是为何明辞越看他一个小侍从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带着点怒意,却又仿佛想将他烧个赤身裸体。
纪筝只听明辞越抬高声音道:既然你还知道这里是军营,那你可知夜中在军营里嬉戏该当何罪?
纪筝又慌又懵,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何时遭受过这等严厉的询问,更从来没机会见过皇叔对待下属的这一面。
他见明辞越负着手往帐篷后面走去,自知有错便乖乖跟了上去。
谁知刚一走到帐篷背面,就被压翻在了帐篷上,两人的身形叠在一起,将软和的帐篷布压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形,若此时有人在帐篷里面瞧着,定能发现那形状是多么的赤坦yin.靡。
该当何罪,嗯?
明辞越的气息从两侧笼罩包抄过来了,他在宫中时身上常带的淡淡墨香松香消失了,此刻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大漠的味道,风沙走石的干燥热烈,还伴着一股隐约萦绕的血腥气。
闭上眼,纪筝几乎是觉得自己在与一匹狼面贴面,一匹饿极了的狼。
他在尽力地向后仰,可他的双腿被恶意地分开,身后的帐篷布又找不到支撑点,不一会儿便支撑不住了,全身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很快,一只大手fu.慰了上来,从那身脏兮兮的太监服底下钻进来,把皮肤暴露在干冷的沙漠空气里,暴露在那只狼爪的爪尖下。
皇叔的拇指好干燥,似乎沿着老茧的纹理裂出了深深浅浅的口子。
纪筝却几乎在一瞬间,触电般地昂起了头,倒吸一口凉气。
或者说当着一群士兵的面脱衣服该当何罪?
纪筝当即辩解道:可这里是澡堂啊,他们不也
我在问你,别管别人!
纪筝闻言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如遭雷殛,顾不得后腰传来的酥意,大脑飞速旋转,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缓缓升了起来。
明辞越分明是还没认出他,背着他,在军营里随意借着特权欺男霸女,强取豪夺。
皇叔比他大那么多,身体精力正值鼎盛,不可能没有需求,而之前床笫之间皇叔又几乎只是单纯地取悦讨好下他,就点到为止不再深入,更别说满足自己的需求了。
为什么?因为皇叔习惯性背着他偷吃?军营中,宫中,有多少眉目清秀的少男少女只见一面,就会如他这般因为这样那样的犯错受惩,被施以威胁,说不定刚才那个喂马的武英也曾
纪筝全身的燥热仿佛被冻结了,身体僵得好似一块冷冰冰的木头,他被酒精麻痹着的大脑下意识觉得不对,始终难以相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明辞越是这样的。
明辞越的头埋在他肩颈里,始终没有碰他,淡淡道,脱衣服。
纪筝在帽子的纬纱后面咬紧了牙,不。
明辞越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即纪筝就听到了衣物簌簌划落的声音,那件代表军队最高统帅的大氅被解了下来,披在了他的单衣外面,将二人的身体一同遮在里面。
一想到一会儿即将发生什么,纪筝就更难受了,他压低声音,用气声说:你不怕我以后状告揭发你?
明辞越动作只停了一下,凑到帽檐下望着他,威胁似地眯了眯眼,缓缓道:这里是军营,我是统帅。
那我就回朝廷上报给圣上,求他主持公道!
明辞越似乎被他逗乐了:嗯你可以试试。
纪筝绝望地闭起了眼。最痛苦的是,他知道哪怕此时自己心中再抗拒再反对,过一会儿,只消几个吻,这副身体就又会烂成一滩水,在这夜色里融化。
那已经是被刻进深处的臣服反应。
两人的衣物细细簌簌的摩擦声,在只剩呼啸风声的寂静沙漠中,靡乱地刺耳。忽地从纪筝的身后,仅有一张薄薄帐篷布相隔的室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人嬉笑胡侃的声音,惊得他从帐篷上弹了起来,落在男人的怀抱里。
这里还是军营,还是野外,风沙在裸露的肌肤上肆意游走。仅这一处就有上千人马驻扎,夜里巡逻兵不断,随便谁提着灯笼过来,都会看见有两个男人抱作一团,衣衫挂在脚尖,褪到肩膀下,在缠绵,在纠葛。
幸好这里是月光偷窥不到的角落。
皇叔好心地俯在耳边告诉他:不用慌,你别反抗就闹不出动静。
室内似乎有士兵打闹了起来,有人笑着斥道:俩男人瞎他妈搞什么呢。
纪筝一紧张,落了牙,那边吃痛地闷哼一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纪筝趁机别开脸,只听屋内几人继续侃道,咱军营不兴这个,让大帅看着全得罚板子,像上次三营那对儿不就都
你知道个屁,我听说没罚板子,大帅亲自将他俩一人调到了五营,一人还留在三营。
纪筝分了神,大脑在混沌之中开始琢磨明辞越为何要这样做,他明明不可能是厌恶男风之人,假如军规里明文有这一条,明辞越治军严格,却又自己知法犯法,擅用特权。
明辞越任里面的士兵议论,心思显然不在那里,自顾自地开始剥他的外衣,将一整套脏兮兮的太监服随意丢在沙地上。
话说回来,大帅嘱咐寄去京城的那封信,圣上回了没有?
哪封?
哎就专门汇报皇叔伤情的那封,非要把一匹马的伤情写那么清楚,大帅口述,让我一个字都不准改。
怪不得京中来了好几封问大帅的伤如何了,搞得莫名其妙的,我们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明辞越:
纪筝:??
他似懂非懂,茫然疑惑地抬起了头。
两人一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里。
纪筝刚想动一动身子,下一刻,却觉身上的大氅一紧,他被翻了个个,死死地护进男人的怀里。
身后几个水盆接二连三地跌翻在地,哗啦一片。
大,大帅
进去,不准出来。男人的声音不慌不急,只是威严地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