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别信,只能相信自己看到的,要她把锁起来,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两种声音在他脑海里拉扯,他其实能清楚的分辨,季央这次没有骗他,另一个声音只是他过不去的心魔。
高义硬着头皮进到院内禀报。
裴知衍目光投在某处,淡问道:“如何?”
在季央那高义还只是难开口,可在裴知衍这里他就是不敢开口了。
高义吞了吞口水,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世子妃说……多谢您。”
裴知衍眉头紧成了川字,久久才吐字道:“滚吧。”
*
山里雾重,季央抱着一角被子,发怔地望着窗外,月亮也被雾遮去了半边,显得朦胧氤氲。
季央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弯明月,直到看酸了眼睛,才闭上眼让自己睡去。
她夜里睡不着便一直用这个方法。
呼吸逐渐放缓变得绵长。
静谧的黑夜中,极细微的一声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季央所住屋子的门被推开又合上。
裴知衍站在黑暗中,借着月光,贪婪地看着陷在衾被中的小姑娘。
他握紧了手也还是没能克制住,提步走上前去。
裴知衍放轻动作坐在床沿,半月未见,此刻人在眼前,他不敢碰她,不敢吵醒她,拼了命的在忍耐。
季央翻了个身,踢开了一点被子,雪白的小腿压在他膝上。
裴知衍愣了愣,勾唇温柔一笑,这睡相是改不好了,没他管着,还真是安分不了,好在现在天气暖和,不然一夜下来岂不要受凉。
他曲指将季央落在眼前的发丝勾至耳后,指尖触到软嫩的耳垂,霎时就酥骨发麻。
几番犹豫挣扎,裴知衍终是收回了手,他根本做不到在碰了她之后还能克制住心里的骇人念头。
发丝滑过面颊的痒意让熟睡的季央不安稳起来,喉间哼出细吟,眼睫颤动几欲睁开。
裴知衍的手在半空中僵硬顿住,他紧凝着季央的面庞,眸色逐渐晦暗,醒了也好,那他就不用小心翼翼的不敢抱她了。
他等着季央醒来,结果小姑娘侧了侧脸又熟睡过去。
裴知衍看了她许久,眸色清明过来,他不再碰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第一缕晨曦将要穿透浓雾,才起身离开。
清早,萤枝伺候季央起身。
她替季央梳着头发,笑道:“世子妃昨夜睡得可还好?”
以往季央都是破晓便起,难得今日起得迟了些。
季央点点头,笑容透着苦涩,她这些日子总睡不好,莫非是昨夜梦到了裴知衍的原因,所以迟迟不愿醒来。
可他却并不愿意见她,季央闭了闭发酸的眼睛。
用过早膳,萤枝照例端来煎好的药,季央看着那一晚黑乎乎的药汁,摇浅声道:“不喝了。”
萤枝只当季央用了膳吃不下,道:“那奴婢拿去煨着。”
季央却道:“倒了吧,以后也不必煎了。”
再喝又有什么用,她靠自己怀孕吗。
萤枝诧异不解,转念一想才明白过来,她知道这是补身子的药,可世子妃不知道,她现在说不想喝了……莫非是不想有孕了?
萤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现在的情况是世子和小姐都不想要有子嗣了?
这局面真是越来越乱了,萤枝端着药走出屋子,跺了跺脚把药倒在了泥地里。
*
养心殿内,顾沛安,裴知衍以及左都御史王绍平一同面圣。
承景帝当着二人的面,不留情面的呵斥了顾沛安,“顾卿,朕以为你做事向来严谨,可这次呢,竟然糊涂到差点让通仓那些贪官逃了罪责,让叶茂华来背了这个黑锅。”
顾沛安曲着腰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顾沛安清楚自己虽有“疏漏”但也算力挽狂澜,并未造成实际影响,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以为紧咬着他不放的是裴知衍,最终插一脚的却是梁王,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一笔帐,还得慢慢还。
承景帝沉默看着顾沛安,眸光透着威严,半晌才道:“念你发现及时,这次便算了,后续案子就交给大理寺和督察员去办。”
裴知衍与王绍平一同道:“臣领旨。”
顾沛安年岁已高,眸光依然犀利,他看向裴知衍,这次的事情下来,他倒是置身事外,会有那么简单?
裴知衍平静回视,神色淡淡,看不出所想。
秉笔太监徐公公进来禀告:“启禀陛下,梁大人求见。”
承景帝道:“他怎么来了。”
徐公公道:“回陛下,梁大人是来为陛下编撰传记的。”
承景帝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你们都退下吧。”
裴知衍走在最后,与进殿的梁应安打了照面。
梁应安停下步子向他见礼,裴知衍淡淡嗯了声,审视的目光自他面上划过,落在他沁着血痕的脖子上,眸风轻挑,笑问道:“梁大人这是?”
梁应安抬手压住脖子,面上闪过一瞬的难堪,笑着解释道:“被家中的猫抓了一把。”
梁应安提起此事便觉羞辱,他不过在朱婉娘房中宿了一夜,楚锦仪就发了疯似的跟他闹。
“原来如此。”裴知衍含笑点头,“梁大人快进去罢,陛下还等着。”
*
季央在碧云山庄呆了大半个月,期间除了高义来过一次给她送来一盒月糕以外,裴知衍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她盼啊盼啊,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渐渐坦然,到没了希望,终于接受裴知衍是在不愿见她了。
季央魂不守舍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萤枝给自己梳妆。
萤枝提季央戴上发簪,忽得抬手摸上了季央的脖子,“世子妃这是让虫咬了吗?”
靠近耳后的雪白肌肤上印了一块红梅印记,可看着又不像是虫咬。
季央没什么精神的抬眸,侧过脸颊看向铜镜,瞳眸倏忽聚紧。
她迟疑着抬手摸了摸,不见肿,也不见痒,而且瞧着与蚊虫叮咬的一点也不像……反而像是亲热过后留下的痕迹!
眼眸错愕地睁圆,这是怎么回事?
第62章 捉贼
季央反复摸着那深沁在肌肤上的印记, 脑中闪过种种念头,她甚至想到有人偷摸进她屋内,若非是知道山庄里就只有两个年幼的哥儿, 只怕已经被吓坏了。
季央稍拉开襟口,让萤枝帮着检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萤枝细细看后道:“没有了, 就这一处,奴婢去取些药膏来给您抹上吧, 能褪的快些。”
季央思忖着将衣衫整理好, 安慰自己山里虫多, 或许真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
只是这样一块痕迹让人瞧见实在失礼, 季央只好抹了些脂粉在上头,又勾下几缕发丝做遮掩。
晌午时候,裴凝来找季央下棋, 楚姮娥百无聊赖的在一旁观棋, 不时还要插嘴指点上两句,被裴凝与季央先后封了嘴。
楚姮娥嘟囔了句“没意思”,不情不愿地抱着雪团坐到一旁去荡秋千。
季央与裴凝相视一笑,皆摇摇头。
雪团原本懒洋洋的睡着午觉,被楚姮娥一会儿揉肚皮,一会儿摸爪子的,终于不耐烦了, 喵喵叫着挣脱跳到地上,一溜烟儿就窜了个没影。
楚姮娥气得叉腰皱起眉头, “连只猫也不搭理我!”
季央落下手里的棋子, 回头温柔一笑,“你别急,等我与阿凝下完这盘, 陪你抚琴奏乐可好?”
楚姮娥提不起兴致,“都是些闷的,还不如去骑马。”
季央可怕了骑马,昨日陪着去跑了一圈,腿根子被磨的到现在还疼。
她想了想道:“那我们换个玩法,一人抚琴,其余二人凭着曲中旋律来作画,分输赢。”
楚姮娥转着眼睛考虑了会儿,跳下秋千道:“那我去取东西来,你们紧着些下完。”
季央抿唇一笑收回目光,与裴凝道:“我有时还真挺羡慕三公主这样的性子,好像没什么能久久挂在心上的。”
裴凝笑她不知真相,“嫂嫂以为她这是忘性大?三公主那可是有一报还一报的脾气,你知道上次一事她是如何让自己消气的?”
季央不解,夹着棋子的指尖微微曲垂,撑在下巴下等裴凝给自己解惑。
裴凝想起那时的事还忍不住发笑,“她呀,把傅澹叫来将那些郎君的画像全都再画了一边,还要他说出每个人的优点,眼睛大了还是小了,鼻子高了还是低了,还让他参谋着给自己挑驸马。”
裴凝看季央一脸错愕,笑道:“荒唐吧。”
季央听明白了楚姮娥这么做的意思,“她是故意气傅澹的。”
裴凝点点头,“还真被她激成了,傅澹那回脸色要多差有多差,走时都魂不守舍的差点给摔了。”
“所以她才能消了气,不然拆完自己的宫殿,就该来我这拆了。”裴凝笑说着看向季央,“我可不敢让她来。”
季央若有所思的垂眸,唇边笑意淡了下去,她心里为两人发酸,互相喜欢却也在互相伤害。
而她与裴知衍同样相爱,可只要一靠近就会挤压到伤口,抱的越紧就越痛。
裴凝说这些是想告诉季央有什么情绪不应该压着,也要适当的发泄出来,可看她的状况怎么好像适得其反。
好在楚姮娥去而复返,让气氛重新好了起来。
裴凝与楚姮娥离开已经快是傍晚了,她对季央笑笑道:“我与三公主回去换身衣裳,嫂嫂休息休息再去前头用膳也不迟。”
季央点点头,送两人出里院子,转身回到屋内。
萤枝替她换下沾了墨点的衣袍,道:“三公主还真是精神头十足,玩闹起来都不知累的。”
季央点头表示认同,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陪她,趁着萤枝取衣裳的功夫,季央侧弯下身子,躺在床沿上休息。
她拉过枕子将脸埋在其中,面颊蹭着柔软的枕面,淡淡的熏香让她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