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没见过死士秋分,江湖中与无名有仇的二品以上高手也并不少。但渭北军治军极严,能在战争时期混进渭北军中的二品高手,一定是六皇子的人。
无名她中箭的部位是?
司涟颤抖一下,声音小了些:左胸。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若是心脏中箭,就算是一品内力的高手也难逃一死。
宇文天明摩挲着下巴,打破房间中的沉默:小无名跌落城墙之后呢?现在离当时已经过去三天了吧?七殿下,战场上应该有负责伤兵的后勤吧?你可有注意过他们的动向?
唐池雨点头,揉着眉心思考道:有,可是若有人发现无名受伤,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于我,或者其他将领。但这些天我们并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
负责伤员的士兵里,有没有可能混进外人?就像那个将无名推下去的人一样?
不会。唐池雨摇头,将伤兵从城外送到城门处,再进行登记,送进城里又换人将伤员送去伤兵营。无名受伤是大事,就算有一两个外人趁乱混入军营,其他人看见了也绝不会没有上报。
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的?宇文天明又问。
唐池雨:今天清晨约莫半个时辰前。现在应该正在清扫、清扫战场上的尸体,如果她如果有人发现她的尸身,也会、会第一时间上报。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带上颤音。
唐正则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认真道:小七,你别多想,小无名她没那么容易死。你就在房间里和司姑娘好好休息,剩余的事情,大哥去解决,你什么都别想。
听着唐正则浑厚的声音,唐池雨心中逐渐安定下来,将令牌交给唐正则。
离开前,唐正则回头深深看了司涟一眼。
司涟脸色仍有些惨白,却还是强撑着笑着对他点头。
她会照顾好唐池雨的。
小屋外冷风扑面。
唐正则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忙碌的渭北军,眉头紧锁,一旁的宇文天明亦是虚着眼睛,眸中杀意流转。
正则,你准备怎么做?
第一步,封城。唐正则快步走向军营深处,一边走一边道,现在战争刚结束,我们这边还没有收到无名已死的消息,说不定偷袭无名的那名死士还没有离开。
你是说,他想趁着现在收拾战场的机会,去将无名的尸身捡回来,带回京城去?宇文天明笑着问,又补充道,前提是小无名真的已经死了。
唐正则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
喂,正则,你该真不会觉得,小无名她就这么死了吧?宇文天明调侃一句,眼见唐正则脸色越来越黑,他才收起笑颜,正色道,放心,无名不会有事,你也别内疚自己来迟了,我们做好能做的事情便是。说说第二步和第三步要做些什么?
唐正则继续道:第二步,将那名死士的外貌特点告诉诸位将领,要求他们排查。但死士秋分善于隐匿,他可能早已逃出军中,除非
除非他此时正在战场上,试图找到小无名的尸体。宇文天明淡声道。
是。唐正则认真直视他的眼睛,所以宇文,接下来要拜托你前去城墙下细细观察,一旦看见他,立刻将他擒住。
好。宇文天明点头,他外貌显眼,直接去战场太容易被发现,更何况秋分精通隐匿之术。宇文天明思索一瞬,顺手扒下旁边一个伤兵的盔甲,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听唐正则的下一步计划。
第三步,我在城中巡查一番,并且前去渭北关隘处询问三天内的进出关登记。无名虽然暂时下落不明,但南月那小姑娘可能已经被带回京了。
正则,若是我没在战场上找到人,那么之后你负责渭北关隘处,我负责大千山一代,至于北海一代则让渭北军盯着,绝不给他一丝逃离渭北的机会。宇文天明语气阴沉,敢偷偷欺负我们小无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这样定了。唐正则伸出拳头,与宇文天明重重地一碰。
宇文天明骑上马,奔向渭北城墙处。他身上盔甲沾染的血迹还没有干涸,骑马狂奔时,血渍飘到他的脸上,一张白净妖媚的脸立刻被掩住风华。然而这样还不够,宇文天明下马后,毫不犹豫地捧起一抔染着血的雪泥,狠狠往脸上一抹,手上、脸上立刻变得狼狈不已。
他佝偻下身子,模仿着身边士兵的样子,用沾血的破烂布巾遮住口鼻,一瘸一拐缓步走出城墙,十足地像一个精疲力竭的兵卒。
战争才结束不久,城外还是一片疮痍,蛮人和渭北军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城外,层层叠叠堆得很厚。就算是在飘雪的荒漠上,也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城墙上被箭射过的地方很明显,上边有一个大窟窿,到现在还没补上。根据司涟的说法,无名中箭的地方,距离那儿不过两三丈远。宇文天明在城墙内时就记下了具体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拖着推车,一边往车里装尸体,一边向那边移过去。
他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动向,却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
死士秋分擅长隐匿,一旦他感觉到被人盯上,一定会立刻匿走,难以捕获。
战场上堆叠的尸身很多,宇文天明装满第一车时,距离那边仍有些距离。他没有犹豫,立刻拖着小车回头,也正是这时,一个拖着空车的士兵与他擦肩而过。
宇文天明没注意到他的脸,或者说,他根本没去看一眼他。
纵然如此,他却还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不着痕迹地往那人身上一扔。两人一个回城换拖车,一个往城外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宇文天明清空推车,又再次走向城外,约莫小半柱香后,又一次与那人擦肩。不过这回是宇文天明往城外走,那人拖着小车回城。
宇文天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那人和其他打扫战场的士兵一样,用布巾蒙着口鼻,看不清样貌,但他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宇文天明却看得清楚无比。
宇文天明唇角勾起。
只是对视一瞬,那人便毫不犹豫放下推车转身就跑,如风一般掠上城墙。
宇文天明干脆也不掩饰了,扒下厚重盔甲追上去。
不愧是始终躲在唐炙身边的缩头乌龟宇文天明喃喃道,以你的轻功,一炷香内必将甩掉我如果你没中蛊的话。
宇文天明在心中默数三声,前面那飘飘忽忽的身影突然在空中停顿一瞬,直直往城墙下栽倒过去。
城墙下响起一声闷响。
宇文天明缓步走过去,落到秋□□前。
接近四丈高的城墙,摔下去滋味如何?此时秋分已经晕了过去,宇文天明轻笑着说完,毫不犹豫地一拳轰响他的面门,一口碎牙混着血水吐出,这样他便不能□□自尽或是咬舌自尽了。
紧接着宇文天明掏出两把弯刀,将他左右两边肩膀贯穿。
啊!秋分发出一声沙哑的呻丨吟,在疼痛中醒了过来,双目泛红地死死盯着宇文天明。
宇文天明拔出插在肩上的弯刀,不顾秋分的痛苦挣扎,第三刀向着他的丹田而去。
双臂被废,丹田被毁,身体内还被种着蛊毒,秋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逃得掉了。宇文天明这才满意地拎起他的领口,走向无名落下城墙的位置。
堆积在那儿的尸身已经被秋分挖走了大半,却仍然没有无名的痕迹。
秋分因为疼痛吼过几句后,低下头不再言语,安静得像一具尸体。宇文天明随手将他扔到一旁,一边刨尸体一边嗤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给你下的蛊?
秋分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这死士倒是当得称职。宇文天明也不再多言。
其实他下蛊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人就是秋分。当时他只是有点怀疑罢了,毕竟周围其他兵卒都是先收拾城门附近的尸身,他倒好,一个人拖着小车跑那么远,不显眼才怪。宇文天明当时想都没想就下了蛊,反正就算下错了,偷偷解了就是,也不耽搁什么。
宇文天明算着时间,直到蛊虫开始发作后,他才故意与那人第二次碰面,确认了他的身份。
第77章 至亲(二)
宇文天明刨尸体的时候,秋分也目光阴沉地盯着尸体堆,只可惜别说是无名的尸身了,就连她身上的武器都没有找到一个。
宇文天明笑着转身,正好看见秋分眸中情绪闪烁。
让你失望了,小无名她没有死呢。宇文天明笑着狠狠踹秋分一脚,将他往城墙里踹去,自己也飞身而起,在秋分即将摔落地时,又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免得他摔死了。
秋分艰难地咳出几口血。
宇文天明骑马回渭北城,将秋分甩给军营中负责拷问敌军的兵卒。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拷问的,毕竟他是唐炙的死士,亦是他将无名推落城墙,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他为何要偷袭无名?宇文天明并不在乎。宇文天明没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只是想让他死得痛苦些罢了。
小半个时辰后,唐正则策马从关隘处回来。
宇文,怎么样?唐正则皱眉问。
人抓到了,正关在里边拷问呢。宇文天明坐在台阶上,指了指身后不断传来沙哑惨叫的营帐,没有找到小无名的尸体,那个死士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应该还活着,要么在荒原中的某处,要么还在城里。
宇文天明最后说了一句废话,却正是这句话,让唐正则眼眶微红。
还活着便好。唐正则坐到他身边,说道,我刚才查了关隘的通行登记,小六的人果然在三天前离开过渭北,大概他们就是在那时将南月带走的。
宇文天明笑着叹口气:这两个小家伙,现在一个身受重伤下落不明,一个被绑回京城里,还真是对苦命鸳鸯。
唐正则摇摇头:宇文,你对无名的去向有什么具体想法?
应该在荒原里。宇文天明不再说废话打趣,淡声道,既然渭北军没有发现她的下落,那么只可能是蛮人在战场上趁乱将她掳去了荒原深处。
唐正则捏着地上的积雪,动作一顿:落在蛮人手中仍是生死不知。
总比已经找着了尸身要强一些。宇文天明双手撑着下巴道,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翻遍整个荒原,我也总得将徒弟找回来。我害怕重蹈我爹的覆辙,这辈子没敢娶妻生子,我就只有小无名一个后辈,不像你,好歹还有个妹妹。唐正则,你性子懦弱怕事得很,为了自己的命连亲妹妹都能抛弃,还堂而皇之说是为了她好。我和你不一样,谁敢欺负到我头上,我必定千倍万倍还回去。若是无名真死在荒漠中,我后半辈子就只做两件事。
唐正则一怔,身体倏地僵硬起来,背上冒出冷汗。
宇文天明声音仍然很淡:第一件,踏平荒漠,屠尽所有蛮人。第二件,再进中原,亲手虐杀唐炙。
宇文,你
不等唐正则说完,宇文天明便起身,淡漠道:再过两日我便起身穿过荒漠,回楼兰。
唐正则毫不犹豫起身:我陪你去荒漠中看看。
宇文天明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此时他脸上满是污渍,栗色卷发也脏兮兮的,外貌狼狈得不行,气质却如同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王。
虽然宇文天明什么都没说,唐正则却心知肚明。
宇文天明在怪他。
怪他懦弱无能,硬是要在京城中拖着好几天,完全瞒过了秦王和唐炙的耳目才敢出发。若是他们早些出发,根本不至于此。
明明先前两人还齐心进退,在唐正则因此自责时,宇文天明还反过来安慰他。可是真正确定了无名去向后,宇文天明反而毫不犹豫地与他离心。
宇文天明一直都是这难以揣摩的古怪性子。
其实唐正则心中清楚,他们虽一起闯荡江湖多年,却始终不是同一类人。若不是他们中间有个无名,当年他回京的时候,宇文天明就该头也不回地离开大秦,回他的故乡去了。因为无名,宇文天明才安心呆在京城中,与他一同过着闲适的纨绔生活。
相伴十来年,他们之间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可现在无名不见了,他们之间的裂缝也迅速显露出来。宇文天明一直是看不起他的,看不起他心慈手软,看不起他懦弱,看不起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
唐正则喉头起伏,拳背爆起青筋,又慢慢恢复如常。
第二日,宇文天明走进审问的营帐中。
里面光线很暗,只点着两只蜡烛,红色的光线压迫力十足。秋分奄奄一息地被捆在行刑椅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厉害,喉咙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声音。也不知行刑的兵卒用了什么手段,没让他晕过去。
从他口中套出什么了吗?宇文天明早就将自己收拾干净,此时他脱下皮手套,淡漠地坐到最中间的椅子上。栗色卷发难得没有散在身后,而是束成马尾,下巴微微扬起,神色矜贵。
没有。兵卒心想你昨天只让我们拷问他,却没说要问些什么我们还真能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不成?
那你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就好。宇文天明淡淡摆手。
兵卒点头离开,直到走出营帐,他才反应过来,宇文天明不过是大皇子的一个朋友,又不是军中将领,自己为何要听他的吩咐?
营帐中,宇文天明起身,冷淡俯视着秋分。
此时秋分早已神志不清,口中不断喃喃着什么,眼神也是涣散的。
宇文天明用手捏起他的下巴,仔细观察他丑陋的脸颊,忽然嗤笑一声:真是个丑八怪啊。
秋分忽然瞪大眼睛,用力挣扎起来,喉咙中发出不甘的怒吼。
嗬!
宇文天明甩开他的下巴,继续笑道:也不知道唐炙为什么要选你这种丑八怪当死士,他也不嫌恶心?哦,他本身就是个疯子,说不定就喜欢你这种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