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清空着的手捏在一起搓了搓,没拿佛珠让他觉得手里有点空。他捏了捏手中的舍利,笑道:如果你集齐其他三个圣物,我自然会将长明灯出借,可是你现在好像没有其他圣物的下落吧?还是说你要我的长明灯去做别的呢?
切,不屑地偏了偏头,孔渠拉开一张椅子在智清对面坐下来,我劝你别用对付你那一帮女施主的办法对付我,我不吃这一套。
这些年智清保持着一个招摇撞骗的妖僧形象已经太久了,简直都已经变成了习惯,说话的语气里都有一股哄小姑娘的味道。孔渠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大男人对妖僧可没兴趣,再说了,智清长得还不如孔渠自己好看呢。
你就坦白说吧,现在长明灯到底在哪儿?
唉
听智清这一叹气孔渠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长明灯一定出事了,而且事情不小。虽然作为朋友他是不应该表露出这种情绪的,但是他真的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因为这显然预示着他距离圣物长明灯又近了一点。
等等!孔渠拦住刚欲开口的智清,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随后捏起手指打了个响指,一道结界应声而起。跟天道对抗的这些年,孔渠已经有了经验,有些事情不适合被天道知道的就应该适当地隐瞒,尤其是在你已经被天道针对的情况下就要更加小心了。
智清看着自己身边的结界升起,眼珠一转也想到了原委,把手中的舍利随手一抛。两颗冒着金光的舍利便悬停在空中,红色朱砂的卍字滴溜溜转了两圈,像两颗眼睛似的一左一右分开贴在结界壁上:兰若寺是安全的,你放心。
你说吧。孔渠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
唉智清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孔渠并没有催促他,因为他隐约可以猜到,自己接下来要听到的可能是一个足以震惊修行界的大秘密,圣物的下落极有可能就在这里面。
长明灯丢了。
什么?就算是孔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听见这话也很难不激动得跳起来。那可是天地圣物啊,论级别只在自己之下,要不是以为难开灵智现在早就一个个地化形变成修行界大能了。他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怎么把它弄丢的?
智清不满地看了孔渠一眼,这话问的,他要是知道怎么丢的至于直到现在都找不回来吗?
已经丢了几千年了,我也不知道长明灯是什么时候离开我身边的。只知道我升真佛的那一天,接引来到兰若寺引渡我成佛,并且为我封号提灯,就是那一瞬间我才猛然意识到,长明灯好像不见了。
孔渠听得目瞪口呆,愣了良久才伸出右手比了一个大拇指,道:你好像比当年的我还丢三落四。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了西方佛门的接引?
是。智清带你点头,我不能不拒绝,如果我升为真佛从此就生活在九天之上,再也没有机会找回长明灯,只有依旧留在兰若寺我才有希望再一次见到那个盗走长明灯的人。
所以你这些年放浪形骸也
啊,那倒不是。智清一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我天生就这样,装正经特别累。早在智清还没皈依佛门,身在红尘的时候他就酷爱招猫逗狗,入了兰若寺之后不得不装正经人装了几千年,好不容易快习惯了,长明灯失窃又把他打回了原型。
而且他的声音低下来,玄天君前车之鉴,我不能不小心行事。
身为前车之鉴的玄天君,最初也是因为圣物才触怒天道。这一点只有当时同一等级的龙游君方晏初、参天君和蓬莱之首商浮梁知道,初次之外就只有孔渠作为玄天君的伴侣才得知的。智清一个后辈,玄天君不在了才出生的人类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是长明灯告诉我的。看着孔渠有些惊讶的神色,智清理所当然地继续说了下去,长明灯并没有真正开智,但是我是他命定的主人,我们两个之间有一种独特的联系。
他说到这里孔渠就了然了,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方晏初对着他那把龙游剑说话,后来龙游剑入体之后方晏初就经常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说话。说实在的,每次孔渠都觉得自言自语的方晏初有点可怕。
方晏初对他的无知十分宽宥:宝物是有灵的,与主人之间有独特的回应。你如果也有本命法宝也就知道了。
长明灯说它们这种圣物实际上是天地初开之时清气分布不均造成的,理论上来说跟龙游君这种神明是一样的,但是器物难以开智,经常被人利用而不得知。如果不是这样也就不会连累得玄天君无故被罚。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孔渠拉了拉椅子凑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问,长明灯是说给你听的吗?还是说他是用脑电波传输给你的信息呢?
智清沉默,这话问到他的盲点上了,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闲得没事只会勾引女施主的和尚怎么知道脑电波是什么东西。他艰难地从回忆中掏出自己跟长明灯沟通的记忆,回答道:是一种感觉,我能感觉到长明灯在说话。
那你能不能再感觉一下长明灯在哪里?
不能。
智清无辜地看着孔渠,他要是能感觉得到也不会现在还任由长明灯在外面找不回来了。
如果你能拿到长明灯的一部分呢?能不能感觉到其他部分在哪儿?
一部分?
智清猛然抬起头,他先是有些迷茫,继而反应过来,眼神渐渐聚焦,坚定地点了点头。不管长明灯经历了什么,那一部分是摔的还是被人恶意分解了,只要有一丝线索他就可以找到长明灯。
那好,孔渠从身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把自己拍得仔仔细细的照片给智清看,你看看这个是不是长明灯的一部分。
孔渠的手机自然是最新款的,像素很高,照片也是高清的,就连手指后猩红背景布上的一丝头发丝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放在智清这里,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人类手指,跟长明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手指?智清看看手机再看看孔渠,看看孔渠再看看手机,这不是长明灯。
你光看当然不行了,我给你描述一下,这东西有佛火,而且货真价实。只要触碰就会被佛火灼烧,最重要的是这手指上的二十七个禁字,你不觉得有点熟悉吗?
照片上的手指各个角度应有尽有,二十七个禁字被镌刻在手指的每一个角落里,几乎刻得满满当当。
但奇怪的是孔渠在真正看到手指的时候却没在手指上发现什么禁字,这些字只会出现在镜头下,而且是虚浮在手指上方的,就好像是什么人悬空隔着一丝空气写上去似的。
一根手指三个骨节,每一节上都环抱着九个禁字,这九个字字头连着字尾,一气呵成简直就像是一笔写就的,笔锋走势堪比山石,犬牙交错,从笔尖中便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笔迹真的很熟悉,太熟悉了,好像是
像是什么?跟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的孔渠不同,智清哪怕是看到了那些字也不觉得有什么,封禁的符咒基本上都是这么行笔的,不然的话就没有镇压力,现在让他立刻临摹他也能写出同样的二十七个字来。
孔渠看着毫无所知的智清,喃喃道,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的突然,他猛然拍了一下大腿,是龙游君,这是方晏初的字迹,他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写禁字。这是他的手笔!怪不得,怪不得小张说这玩意能招财,不是这根手指招财,而是方晏初的字招来了财运!
说完他一把拉起智清,打开结界就要往外冲:顾不得你们兰若寺的脸面了,这件事非得找龙游君帮忙不行了。
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
孔渠来得真是不凑巧,因为凌云殿正准备过年。
神仙也是要过年的嘛,更何况凌云殿里还有这么多小孩子。
凌云殿的道童都是几乎都是捡来的,有些是周几道捡来的,有些是方晏初出门的时候捡的。周几道捡来的大部分都是些人类小孩,都是身上有先天缺陷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放在凌云殿里将养几年,大病变小病,小病变没病。有些孩子愿意回到父母家里,凌云殿就给一笔钱送回去,还有一些就留在了凌云殿。
方晏初捡回来的就全都是建国之后才成精的小妖了,这些被遗落在人间的小妖基本上都被自己的家族抛弃了,能被方晏初捡回来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几乎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小师叔,您陪我们一起去吧?几个小道童聚成一团围着方晏初,拉着他的手一定要他参加凌云殿的集体采购活动,之前都是周掌门陪我们去的,现在他都被您关在后山了
往年的时候都是周几道张罗过年的,从采购物品到年夜饭掌勺再到小道童们的压岁钱,一项一项都办得干净利落,一点都用不着方晏初操心。现在周几道不在,方晏初连人间的年节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几个道童跑来提醒他他才想起来的。
季千山站在一边,抱着道门组织送过来的节礼,看着他被几个道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也不出手相助,反倒是心魔黑豹一直守在方晏初身边,这才没让方晏初被道童们淹没。
千山方晏初一看这场景就知道一定是季千山撺掇的,平时这些道童哪儿敢这么放肆。
整个冬天师父都没出门,季千山隔着几层道童笑笑,师父跟我一起去买东西吧,正好年底,师父也该添置几件新衣服了。
方晏初对出门倒是没什么反感,就是太吵了。本来商场就够吵的了,过年的商场自然更加吵闹,更何况他耳目聪敏,又兼听世间万物之音,他只恨不能随身带着万里江山图降噪。只有他躲闲的,哪有自己主动去商场找吵闹的?
没事的,我牵着师父啊。
那你会开车吗?
好灵魂的问题,季千山会开车,都一千多周目了,别说开车了开飞机也不在话下。但是他没有驾照,出门是一定会被交警查的。
阿嚏!孔渠就是这时候来找到凌云殿的,刚下车他就被冻得打了个寒战。他在南半球的时候整天晒日光浴都没想着多穿两件衣服,回国之后却是直奔兰若寺。兰若寺那是什么地方,四季如春啊,再加上他心里焦急也没注意到冬夏的区别。直到在凌云殿外一落脚,他才体会到寒冬的威力。
凌云殿本就藏在幽深的巷子里,穿堂风呼呼吹过,吹得人心里都凉了。孔渠作为一个常温禽类动物,在没有毛的情况下对寒冷的抵抗力约等于零,缩着肩膀站在凌云殿门口直打喷嚏。
快,快,叫门!搓了搓手臂,孔渠指着一边的智清道,快把方晏初叫出来。
智清犹疑了一会儿,才站上前去扣着门环轻轻敲了两下:龙游君。
你在这儿叫金鱼呢?方晏初一般都缩在书房里不愿意出来,他书房里摆着万里江山图,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叫他们的掌门,姓周的!
无奈,智清只好改口叫周掌门,叫了两声没人应便退一步揣着手看一眼孔渠,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法术御寒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孔渠气得冒烟,要不是这个东西在这儿我至于不敢用御寒法术吗?他捞起腰间的梦魇晃了晃,里头缩着的梦魇像是铃铛一样晃了晃,发出一阵好晕的呼喊。
方晏初罚周几道进后山的事儿孔渠还不知道,如果还照孔渠说得办,那他们估计再过几个小时都叫不出一个人来。多亏了智清想起来了:那为什么不用手机给龙游君打个电话呢?
我孔渠赶紧摸出手机,拨通方晏初的号码,我给忘了。
接到孔渠的电话,方晏初一边应付地答道嗯嗯哦好的一边点头应下几个道童的请求。放下电话,他拍拍季千山的肩膀:我们不用打车了,有司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魔给他带来了一部分实力的回归,季千山已经快要长得跟方晏初一样高了。这让方晏初再也不能很顺手地摸到季千山的头发,同时也阻碍了他再缩到方晏初怀里撒娇,毕竟一个一米六几的少年小鸟依人还是很赏心悦目的,但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再这样就显得有些有碍观瞻。
这位送上门的倒霉司机正是孔渠,孔渠作为一个活了一万多年,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始终活跃在市场经济第一线的资深资本家,熟练掌握驾驶这项重要技能,没事儿还给人开个滴滴什么的,司机经验较为丰富。
同时,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他跟劳斯莱斯的调性比较相符,至少不会像周几道一样把顶级豪车开出烧柴油的味儿来。
为了容易停车,孔渠把车开进了大润发的地下停车场,但是由于过年各大超市停车场爆满,孔渠在停车场逛了整整三圈也没找到一个车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停不进去。
要不,你们下去买,我开着车再出去逛两圈?
不用了,方晏初示意孔渠下车,自己也跟着下了车,拍了拍车的引擎盖然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走吧。
孔渠看着被方晏初生生抬进去的车忍不住四处看了一眼,方晏初这一手移山搬海他倒也不是不会,只是别的也倒罢了,他就是怕这商场监控室里万一有保安正看着再给吓死了。
几个人下了车,上电梯随着人流靠近商场一楼。
虽然周围到处都是人,但方晏初依旧非常醒目。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下身是一件黑色的西裤。衣服遮得严严实实,甚至在这种室内他也没有脱下外套,全身上下暴露面积最大的除了脸之外就是手。他的手很好看,骨肉均亭而又修长,骨节分明。袖口之下隐约露出一丝浮动的黑色纹路,更给这双手添上了一丝神秘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