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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当真信手足情深,当日你母妃要为你夺得皇位之际,你为何不劝她放弃?在你心里,手足情深,也比不过皇位是吧?另外,你母妃重病,你无声无息的自行拿药,却不差人将此事禀告于本宫,你如此之为,可是在戒备本宫,怕本宫对你母妃落井下石?又或是,你本就认定,御医对你母妃不待见不救治,是因本宫令他们故意而为?”
    他面色一片平静,跪身下来,沉缓而道:“臣弟,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思涵冷眼观他,“本宫看你,倒是聪慧明达,深懂算计。幼帝年纪尚浅,不知世事,他今日竟会为了你与淑妃对本宫求情,他如此稚嫩,若非你蛊惑于他,他何能懂得这些?”
    他怔了一下,随即眉头一皱,“皇上求皇姐之事,臣弟并不知情,也从未对皇上蛊惑过。再者,皇上虽年幼,但却极为聪慧,有些事,皇上也会有他自己的意见与考量。”
    说着,似幽似叹的道:“望皇姐明鉴。”
    思涵深眼观他,未再言话,目光一层层的将他打量,然而他却不卑不亢,整个人跪得端正,脸色也依旧平静,只是瞳孔内则卷着几许无奈。
    一时,周遭气氛也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中,透着几分莫名的压抑。
    待半晌后,思涵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低沉而道:“今日本宫来,并非要质问于你,而是过来告诉你,你与你母妃,无需去皇陵守陵了。只求,本宫看在新帝的面上对你们网开一面,也望你们,能好自为之,谨记新帝之情,莫要再蛊惑或是对他不利。若是不然,一旦本宫发现你们对新帝稍有不善,那时,便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他垂头下来,沉寂而道:“臣弟,谢皇姐,谢皇上。”说着,犹豫片刻,补了一句,“但臣弟对皇上,确无恶意。”
    思涵扫他两眼,也不愿与他多言,仅是淡道:“确无恶意便好,本宫,也不喜滥杀无辜。”
    说着,嗓音一挑,“起来吧。”
    他恭敬点头,这才缓缓起身而立。
    思涵目光朝他手中的书本一扫,“今日见你看书倒是看得认真,不知三皇弟看的是何书?”
    他朝思涵望了一眼,指尖微动,将书的封面翻出,缓道:“臣弟闲来无事,在看一些兵法罢了。”
    思涵朝那本书的封面一扫,的确见得‘兵法’二字,她眼角稍稍一挑,低沉而道:“本宫倒是未料到,三皇弟竟也喜好看兵法了。还曾记得,以前小时候,三皇弟最喜琴棋之类的书,那时本宫也年少顽劣,还曾撕过你不少棋谱。”
    他不卑不亢的缓道:“都是陈年旧事罢了,未料皇姐还记得清楚。只是,人会变,兴趣也会变,琴棋虽好,但只能愉悦自己罢了,但若熟知兵法,便可为国分忧了。”
    为国分忧?
    思涵深眼凝他,“三皇弟年纪尚幼,则能想着为国分忧,本宫倒是欣慰。”
    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稍稍一转,“本宫还曾纳闷,前些日子,摄政王执意劝本宫封你与大皇子为一字并肩王,辅佐新帝处理朝政,而今三皇弟又在看兵法,莫不是想文武一起发展?再者,本宫随国师隐居道行山这几年内,摄政王突然崛起,而三皇弟与摄政王,又是何时交好的?以至那摄政王,竟是一心一意想要将你封王,甚至,参与朝政?”
    他面上依旧平和,言语恭敬却莫名的无温厚重,“皇姐可是怀疑臣弟与摄政王的关系?”
    思涵眼角一挑,并不言话。
    那摄政王历来不可一世,看着也不像个善于帮人的主儿,如此一来,他几番在她面前劝她提拔这哲谦,自是怪异,且东陵之中未曾被提拔的能人无数,若非这哲谦与摄政王有关系,那摄政王,又怎会独独挑中他?
    思绪至此,思涵神色越发深沉。
    却也正这时,哲谦薄唇一启,继续恭敬厚重的出了声,“臣弟与摄政王,并无任何交集。只是,摄政王当年从边关归来,臣弟的母妃在父皇面前为摄政王进言几句,或许因为这点,摄政王才会在皇姐面前欲图提携臣弟。”
    是吗?
    思涵未料到,淑妃的手倒是伸得长。
    前些日子听松太傅说,蓝烨煜回京之后,是因对国库捐了大笔银子,父皇心底欣慰,是以才封他为王,却是不料这其中,竟还有淑妃进言掺和。
    只不过,淑妃竟是如此能耐,蓝烨煜也受她之恩,但为何到了国破立新帝之际,那蓝烨煜独独病在府中不来上朝,从而令淑妃在她颜思涵与几位阁老的威胁下错过了皇位,以致后宫失势?
    难不成,那蓝烨煜对淑妃,忘恩负义?呵。
    思涵面色淡漠,神情略微起伏,却是并不明显。
    哲谦也未再言话,恭身而站,整个人平静如水,却又隐约厚重,给人一种言道不出的沉寂之感。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思涵才回神过来,淡声而道:“摄政王的确权势磅礴,连本宫都不敢对付,淑妃能与摄政王扯上关系,倒也厉害。”
    哲谦缓道:“臣弟说出这些,仅是想如实而告,不愿蒙骗皇姐,徒增隔阂罢了。但若皇姐因此怀疑母妃或是其它,臣弟望皇姐看在臣弟面上,也看在母妃如今生病失势的份上,不再追究母妃。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臣弟罢了,但臣弟无心皇位,尊崇新皇,皇姐该是放心。”
    他言辞凿凿,不急不缓,语气也夹杂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厚重与认真。
    思涵深眼凝他,默了片刻,仅是淡道:“东陵刚从国破中回神过来,我颜皇族人员不兴,本宫,自也不愿在举国狼藉中残害手足,制造内斗。淑妃与摄政王关系如何,本宫也不再追究,但今日本宫对你们网开一面,也望三皇弟,谨记今日与本宫说的话。”
    他恭敬而道:“臣弟今日之言,臣弟定然谨记。多谢皇姐开恩。”
    思涵稍稍挪开目光,“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往后,你与淑妃好生在宫中生活。待东陵危机过了,待你及笈之际,本宫再劝皇上封你为王,赐婚,赐封地,那时候,你再与你母妃,出宫前往封地,安稳而过。”
    他瞳孔微缩,神情略显复杂,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敛却了眼底的所有神情,随即稍稍提着锦袍下摆,再度朝思涵跪了下来。
    思涵神色微变,低沉而道:“本宫如此安排,三皇弟可是有异议?”
    他缓缓摇头,恭敬而道:“臣弟对皇姐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东陵杀我父兄,踏我东陵,臣弟身为东陵皇族子嗣,愿为东陵分忧,更为皇姐分忧。是以,臣弟不愿安生而活,苟且而过,而是想,入驻边关,沙场杀敌。”
    他语气极为厚重,若是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几许决绝之气。
    思涵极深极深的朝他观望,若说心底不讶异,不惊愕,自是不可能的。
    面前之人,乃往日被她欺负得流泪流鼻涕的人,这才过了几年,他竟外表平静,心底深沉血热。
    只不过,杀阵杀敌,可非儿戏。再者,边关兵权,她又岂能随意交到他手里?
    思绪至此,思涵凝他片刻,才低缓出声,“三皇弟如今,是要为我东陵叱咤沙场?御敌防敌?”
    他坚定的点头。
    “上阵杀敌,并非儿戏,可不是心有决心,或是常日看几本兵书便可成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无武功傍身,若无强壮体魄,无疑是……死路一条。”思涵再度出了声。
    他面色浑然不变,低沉而道:“拳脚功夫,臣弟这几年也学了不少,兵书之术,臣弟也了解一些。臣弟如今,只求皇姐将臣弟派往边关罢了,皇姐若不给臣弟封官封将,也成,臣弟便从边关小卒做起,但若臣弟本事不济,如父兄一般战亡在了沙场,也是臣弟命该由此,臣弟自行承担,绝无怨言。”
    思涵眼角一挑,着实有些看不懂他了。
    如今这哲谦深得蓝烨煜看重,三番两次想让她封他为一字并肩王,而今倒好,在这东陵破败之中,待她那幼弟根基不稳之际,他竟自请离开宫城,前往边关沙场。
    而沙场里,可无锦衣玉食,稍有不慎便要掉命,这历来生长在宫中的哲谦,竟会心甘情愿的去?
    越想,思涵面色越发陈杂。
    他端端正正的跪着,面色平静,目光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待半晌,思涵才稍稍挪开目光,低沉而道:“你欲前往边关之事,淑妃可知晓?”
    他缓缓点头,“前些日子边关吃紧,父皇与太子皇兄领军出战之际,臣弟便与母妃说过,但母妃未应,而今,臣弟身负父兄的血仇,再对母妃诉说心愿,母妃,终是未再阻拦。
    说着,嗓音稍稍幽远半许,“母妃此生,一直都在为父皇而活,而今父皇走了,大仇未报,母妃心生郁积,终归还是舍得让臣弟去复仇了。”
    复仇。
    沉甸甸的二字,也突然扎中了思涵心口。
    印刻在骨子里的血海深仇,而今突然摊开来说,心情,无疑悲戚沉重,难以收敛。
    她面上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起伏不稳的幽远与悲怒,并不言话。
    哲谦静静的观她,继续出声,“臣弟此生,未有太大志向,而今,也只是想尽自己微薄之力,做些事罢了。与其在宫中与封地耗费终老,臣弟,宁愿战在沙场,抛头洒血,报仇雪恨,望,皇姐成全。”
    思涵回神过来,目光起伏,低沉而道:“皇嗣入驻边关,兹事体大,此事,容本宫与群臣考虑之后,再给你答复。”
    他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面上也漫出了半许无奈。
    则是片刻,他极为认真的朝思涵点头,缓道:“臣弟自是听皇姐安排。但若能出发边关,臣弟,定在边关好生磨练,日后东陵若敢再犯我东陵一分一毫,臣弟,定会拿命去拼。”
    思涵心底越发的起伏,深眼观他。
    他则稍稍垂头下去,安然跪着,整个人看似平静,却是无端厚重,给人一种触摸不到的深沉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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