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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得思涵这一夸,幼帝越发欣喜,小脸都已被笑容挤满,随即垂眸下来,看书看得越发认真,偶尔仍会读出一些语句来,极是认真的与思涵探讨。
    这么久以来,思涵还是第一次见得自家这幼帝如此欣喜,犹如真正得了蜜一般。
    思涵静静的望他,心底感慨,果然,对待孩童,偶尔还是需要夸的。
    殿内沉寂,但却气氛平和,并不压抑。
    这日下午,思涵一直守在自家幼弟的寝殿内,直至夜色上浮,并与自家幼弟一道用过晚膳后,她才缓缓起身离去。
    出得寝殿的殿门时,幼帝追来,略微急促的问:“阿姐明日可要过来陪玮儿念书?”
    思涵微怔,待片刻之后,她便温和出声,“若阿姐无事,便来。”
    幼帝越发欣慰,满面笑意,甚至于,那些认真而又诚挚的笑,都快浓烈得从眼睛里溢出来。
    正好,皎洁的月色打落在他的脸上,衬着他的笑容,清透如月,却也灿烂得令人心生摇曳。
    思涵静静的朝他望着,时光静好,缓缓的笑了。
    却是不料,岁月无情,命运弄人,今日自家幼弟这刻骨铭心般的笑,竟也会,永久的被封存在此刻,而日后,山回路遥,经月无情,那些最初最纯的东西,再也,消失不见。
    离开幼弟的寝殿,思涵便直朝凤栖宫行去。
    一路上,许是心底释然愉悦,是以连带行走的步子,都破天荒的轻快几许。
    待回得凤栖宫时,有宫奴来报,称送入摄政王府的龟,被王府管家收了,不知会如何处置。而今日派去王府的两名御医,也不曾传回任何消息,思涵思量了一番,便唤来单忠泽,尝试着在摄政王府安插暗线。
    虽此事棘手,但单忠泽仍是恭敬的领命而去。
    思涵按捺心神一番,才开始洗漱上榻,兀自入睡。
    思涵携了他的手,便朝勤政殿而去。
    天色尚早,迎面而来的风,也略微凉爽。头顶,朝霞缕缕,红意密布,抬头观之,只觉纯透喜色。
    今日的朝堂之上,蓝烨煜仍是未来,甚至,连昨日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国舅也未来了撄。
    其余百官,则整齐而站,但满殿之中,却极为难得的多了两人。
    那两人,一人是满面颓散的岳候,一人,则是白发苍苍的老岳候。
    思涵瞳孔微缩,心底深处,增了几许淡漠。
    若说蓝烨煜不来上朝,是因‘生病’,而那国舅突然不来,又可是因昨日之故,恼怒不堪,从而,不经请假便不来朝堂,以图,变相的对她示威偿?
    思涵心生冷嘲,面色淡漠如初,也无半许动容,只是,待群臣整齐划一的恭呼声落下后,她独独将目光落向了清杉与老岳候,只道是今日少了蛀虫与国舅的捣乱,本以为上朝自该轻松,却是不料,这清杉与老岳候倒是来了。
    “长公主。”许是察觉到了思涵的打量,老岳候稍一抬眸,便恰巧迎上了思涵的眼。
    则是片刻,他不卑不亢的突然跪了下来,略微苍老的嗓音显得疲倦而又无力,“长公主,老臣有罪。”
    突来的一句,令在场之人纷纷变了脸色。
    群臣皆朝老岳候望来,时而又朝老岳候旁边的岳候扫了扫,心底也颇有几分了然。
    这岳候时常在外闯祸,祸事连连,而今这老岳候终于兜不住了,终于是入朝来亲自请罪了。
    只不过,朝上的长公主,可非心软之人呐,此女就如铿锵夜叉一般,即便老岳候出马,怕也不一定能让母夜叉心软就范呐。
    群臣皆心有所思,静立看戏。
    思涵神色微动,低缓出声,“老岳候年迈,便是要请罪,也起来再说。”
    老岳候神色复杂,褶皱的脸上颇有几分倔强与怒气,“微臣罪孽深重,羞不自胜,不敢起身言道。”
    许是气得太过厉害,话语也说得太过急促,待这话一落,他竟抑制不住的开始咳嗽起来。
    思涵眉头一蹙,正要言话,不料老岳候已是强忍咳嗽,一掌打在身边清杉的腿上。
    刹那,只闻啪啦一声,皮肉脆响,那呆呆而站的清杉突然回神过来,垂眸朝老岳候一扫,便闻老岳候怒不可遏的道:“逆子!还不跪下!”
    清杉脸色仍是有些麻木,并未多言,待老岳候尾音刚落,他便已是顺从的跪了下来,不发一言。
    老岳候憋了憋气,强忍咳嗽,随即将目光朝思涵望来,悲凉无奈的道:“长公主,老臣愧对先帝之恩,也愧对长公主之情。老臣这逆子,无法无天,不仅敢公然对长公主送人,坏长公主之名,更还违背长公主之令,不尊长公主开恩,竟偷跑出府逍遥!长公主,老臣教子无妨,才养出如此孽障!今日老臣来,便是将这逆子揪于朝堂,让长公主重重责罚!”
    这话一落,他再度气喘,猛然咳嗽,褶皱苍白的脸也因咳嗽而瞬时憋得通红。
    思涵目光静静的朝他望着,暗自叹息。
    几年不见,老岳候除了脸上皱纹与头上的白发多了些外,并无太大变化,而变化最大的,则是老岳候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反倒是,苍凉,悲愤,犹如风烛残年的凄凉一般,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无力甚至无助。
    清杉这些年的荒唐事宜,她自也看在眼里,她敬重老岳候,是以对清杉并未太过责罚,看来,这老岳候通情达理,也是知在心底的。
    思绪至此,思涵默了片刻,才缓了缓嗓子,低声而道:“老岳候先起身再说。”
    这话一落,老岳候无动于衷,仍是跪着不起。
    思涵缓缓转眸,朝身旁宦官低沉道:“扶老岳候起身,赐坐。”
    宦官忙恭敬点头,随后领人上前将老岳候从地上扶起,最后坐在了宫奴及时送入殿中的凳上。
    “老臣愧对先帝与长公主,如何能坐。”老岳候仍在挣扎,满面悲然。
    思涵暗自叹了口气,低道:“有过之人,乃岳候,与老岳候无关。老岳候尽管坐着便是。”
    眼见思涵再度开口,老岳候终归是安分了些,未再挣扎,仅是朝思涵望着,继续道:“老臣此生,虽独得此子,但往常太过溺爱,以至他不学无术,丢人现眼。老臣也曾想过,这逆子虽不学无术,但只要不惹事,安分点也好,奈何,这逆子竟敢败坏长公主之名,更敢逆长公主之令。老臣实在恼怒,虽心痛,但也务必将他押上朝堂,望长公主重重责罚。如此,老臣也算能心中无愧,也不用再为这逆子担惊受怕,解脱了。”老岳候一声高过一声,面上的怒意,有些浓烈,却也有些苍凉。
    究竟是如何生气甚至失望,才会如此大义灭亲,思涵不知,但却知晓,当年她顽劣不堪,毫无公主该有的仪态与礼数时,自家父皇,也是怒不可遏,但也心痛备至,最后忍不住将她送到国师身边,随国师一道入得道行山上清修。
    只道是,往事入目,回忆而来,她倒也有些理会老岳候的哀怒,也突然发觉,这不可一世且劣迹斑斑的清杉,又如何不是当年顽劣不堪甚至到处惹事的她。
    想来,冥冥之中,她几番饶过清杉,有敬重老岳候的缘由,说不定,也觉这清杉与当年的她极为相像,是以,心软的饶恕。
    思绪至此,思涵目光逐渐幽远了几许,随即转眸朝清杉望来,低沉而道:“老岳候如此言道,岳候,可有话要说?”
    清杉僵跪在原地,低垂着头,身上的衣袍褶皱不堪,哪有常日的半点骄奢之气。
    他也并未立即言话,待半晌后,他才逐渐抬头朝思涵望来,一张常日白净的脸此际却显得枯黄蜡燥。
    “微臣有错。”他低低的出了声,嗓音破天荒的显得有些麻木与厚重。
    思涵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清杉,待这话入耳,一时,心底也略有震撼,而这种震撼,无异于天崩是裂一般,惊得异常。
    不得不说,这不可一世的清杉,难不成,真突然变了性子,突然开窍了?
    思绪至此,思涵面色越发的陈杂。
    正这时,清杉恭恭敬敬的朝她磕头,厚重而道:“微臣身为岳候,未做过一件光宗耀祖之事,反倒给我爹惹是生非,给侯府蒙冤,更还违逆长公主之令,弃我东陵律法于不顾。微臣,自知罪孽深重,长公主若要责罚,微臣,无话可说。”
    不如以前那般咋咋呼呼,也不如往昔那般扯声祈求,圆滑放肆,此际的清杉,麻木厚重,哀凉决绝,一言一行所表露出的,全是思涵不曾见过的一面。
    思涵满眼复杂的望他,按捺心神,不深不浅的问:“岳候在本宫面前,认错倒也认了几回,而今这次,岳候认错,可是真心?”
    清杉麻木厚重的道:“往日,微臣的确有恃无恐,但前日,长公主则将微臣骂醒了。身为国之朝臣,却不为国中效力,甚至还让长公主与侯府蒙羞,如微臣这般不忠不义,不贤不良之人,长公主便是卸了微臣官职,要了微臣性命,微臣,也绝无怨言。”
    老岳候在旁咳嗽,心力交瘁,眉头皱在一起,愤怒,决绝,但瞳孔在清杉身上流转间,也抑制不住的溢出了几许心疼。
    满殿的朝臣,也纷纷再旁观着,无人插嘴言话。
    思涵深眼将清杉盯了几眼,随即视线微挪,望向了周遭群臣,低沉而道:“岳候特意过来请罪,诸位大人,可有意见或建议?”
    这话一落,群臣纷纷面面相觑,却无人应答。
    殿中气氛,也蓦地沉寂下来,压抑重重。
    思涵冷眼观着群臣,面色逐渐冷冽。
    清杉仍僵硬而跪,不曾朝群臣望来一眼。
    如此压抑厚重的气氛,足足持续了半晌,随后,那一直立在一旁不言话的展文翼上前了两步,朝思涵恭敬而拜,缓道:“长公主,微臣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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