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衣:“道士长什么样子?”
言卿:“不记得了,反正是个老头,神神叨叨的。”
谢识衣道:“你叫什么名字?”
言卿:“言、燕卿。”靠。言卿差点咬掉舌头,幸好他反应机智。这么一连串问题下来,突然再问一个寻常不过的问题,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真的很容易下意识搭话。
言卿心里吐槽:谢幺幺你好阴。
谢识衣问:“你娘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摘下吗?”
言卿惊魂未定,有气无力说:“没有,我娘没说。”
言卿:“……”
原来。
重重的铺垫过后。
真正致命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说完,言卿豁然抬头,果不其然就对上谢识衣静静垂下的视线,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深处似有寒光流转。
言卿到这一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天枢承影等人对谢识衣那么恐惧害怕。
无情道,琉璃心。谢识衣从来就不是世俗固定印象里,高冷寡言、迟钝木讷的仙尊;相反他洞悉人性人心,甚至利用得炉火纯青。
他在他面前还是太不警惕了。
谢识衣唇角似有一抹讥诮的笑,语气薄凉:“姥姥?”
言卿干脆重新扑过去,撒泼大哭:“仙尊啊仙尊,你饶了我吧,我不该骗你。但是这绳子是魔物啊,我不骗你,我怕你杀了我。哎哟我就想要个道侣才戴的,这不是红绳吉利嘛,我戴也戴了好些年了。你不要把它拿走,不然我道侣没了。”
“……”
围观他的所有人已经被他这不怕死的精神给整木了。
天枢头晕目眩。
他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在梦中,以至于他现在还晕晕乎乎的。这是谢应?
他一点都不惊讶谢应能拆穿这个少年的谎言。毕竟谢应能与九宗三门盘旋那么久,还高高坐在霄玉殿上,就不可能心思简单。
他惊讶的是,谢应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少年身上、费这些口舌。
言卿哭得正欢呢,突然感觉下巴又被抬起,这一次是谢识衣的手。
桃花粉碎成细雪,银装素裹铺了薄薄一地。
谢识衣俯下身来,神情冷淡,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面对众人时的高冷杀伐,也没有刚刚对他的心机算计。
安静的,沉默的。
言卿眨了下泪眼。
谢识衣说:“别哭了。”
言卿吸吸鼻子:“好的,仙尊你不要杀我就好。”
谢识衣平静道:“我杀你干什么,我未来的道侣。”
言卿:“……”
众人:“……”
谢识衣轻描淡写收回手,立起身来,乌发如瀑、广袖如云。这一瞬冷风卷过他鬓边的发丝,却好似梅花落满南山,弥漫开经年累月的寂寥冷漠来,朝朝暮暮,深入骨髓。
不得志被禁言了,也还能用身子去冲去撞,去表达他的不满:“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言卿有点出神,眼中的泪都还凝在睫毛上,把它牢牢摁在怀里,小声说:“别动。”
仙盟弟子虽然还搞不清状态,但依旧守职有序地上前:“盟主,竟然已经找到了那凤凰魔种体内的魇,我们怎么办。”
谢识衣只道:“把秘境打开。”
仙盟弟子看不得志:“那这魇……”他收到谢识衣垂落的眼神,立马一咬舌头,神情冷肃:“是,属下听令。”
谢识衣往后山走去,不悔剑重新出现在他手中。
言卿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懵。
谢识衣认出他了吗?
认出了吧。没认出吧。
没认出的话,瞎子也能看出他的反常。
认出的话,这反应又太太太不对劲了?
其实他们在分道扬镳后见过的,而且最后相处的时光有些尴尬。十方城,红莲之榭。
言卿不想暴露身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要是认出的话,谢识衣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谢识衣见到他应该是有点恨的……吧?
大概是起了点疑心,又懒得去深究?算了,似是非是也无所谓吧。
谢识衣的衣角消失在桃花深处。
言卿叹息一声,把不得志的咒解开。
不得志怒吼:“啊啊啊啊我好心救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白眼狼!没良心!”
言卿拍拍它脸上的花瓣道:“给你看桃花。”
不得志:“你让老子脸着地,是让桃花看我吧!”
言卿笑说:“好看吗?”
不得志:“好看个屁。”
言卿想了想,抬头看着这漫天的细雪桃花,突然笑了声,若有所思道:“我送给殷无妄罗霖花,然后谢识衣送了我一场桃花。”
不得志:“咋了,你们都有人送花。笑死,你以为我会羡慕?”
言卿安慰它:“不用羡慕,花而已,你死后坟头也会长的。”
不得志:“……”
不得志愤怒的用它的小牙齿去咬言卿。
“小公子。”天枢神情复杂,过来扶他。
言卿站起来,把头发扶开:“天枢长老。”
天枢目光过于复杂,都不知道说什么。
第11章 青枫(二)
谢识衣离开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感才如潮水散去。
众人呆愣地站在桃花中,脱离那种恐惧,七情六欲缓缓重新归于体内。
他们大脑发懵,四肢无力,愣愣望着前方谢识衣消失的背影。桃花树下,清冷的气息似乎还弥散在空中,如缥缈的一场梦。
山谷内的人很多,本来大家修为各异、性格各异。而谢识衣到来的一刻,他们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
在绝对的实力之下,竟然都卑微如尘埃蝼蚁,连呼吸和言语都不受控制,被无视,被统治。
回春派是个小宗门,这是众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天壤之别、什么叫修真界强弱有序……什么叫,真正遥不可及的天下第一人。他握剑而来,雪衣穿行桃花,视线没有真实地看过这人间一眼。
刚刚能够与谢应交谈的只有那三位来自九大宗的大乘期长老。
哦,还有……燕卿。
想到那疯疯癫癫的花痴草包。
众人瞬间表情万分复杂。
承影在谢应走后,就恢复了冷脸,他刚刚在谢应面前声嘶力竭丑状百出,心情糟糕至极,片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承影道:“少宗主,仙盟这阵也不知道要布到什么时候,我们先找个屋子休息吧。”
殷无妄的脸还是白的,如同僵硬的傀儡一样,朝承影点了点头。他是流光宗的少宗主,但是他上方有无数杰出的兄弟姐妹,门内有无数优秀的弟子。在整个南泽州,他好像只有身份拿得出手。
父母给他天材地宝、给他绝世功法,可他的修为怎么都提不上去。
他厌恶死了那些天之骄子落向他身上的视线。
天知道,他有多想成为谢应。
若是他又谢应这样的资质、能力、地位。
那么……那么……
那么那些以前瞧不起他的人,只会跪在他面前,卑颜屈膝。
“少宗主?少宗主?”承影发现他情绪不对,皱眉,又开口喊了声。
殷无妄冷汗涔涔,回过神,朝承影笑了下,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地握紧。
承影毕竟是大乘期修为,一眼就能看出他现在的道心不稳,叹息一声道:“少宗主,修行一事莫强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你也不必羡慕谢应,要知道整个修真界两百年化神的,也只他一人。”
殷无妄低头,道:“嗯。”
承影摇头说:“你更不用羡慕他现在的身份,霄玉殿主这个位置,可不是修为高深就能坐上去的。”
殷无妄压根就听不进去,眉心的红菱隐隐泛红,他烦躁地说:“好,我知道了。”
承影又看了他一眼,心中叹息,却也没放心上。只要少宗主不冲到谢应面前去送死,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我们走,先找个地方。”承影完完全全把回春派当做自己的地盘,带着殷无妄和一众流光宗弟子,去了回春派的主殿。
言卿扶起他已经腿软跪地的爹,出声道:“爹,我们也先回宫殿内吧。”
谢识衣封锁了这里,他未出秘境,就没人能离开。
怀虚双腿颤抖,扶着言卿的手臂才能站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幼子,声音发颤:“燕、燕卿,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你怎么……”
言卿想了想,说:“这件事嘛,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