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么看我。”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呢。”祖修明说。
骆安偶尔也会夜不归宿,譬如和南宫平出去开个房什么的。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会回到宿舍过夜,这样第二天能晚一点起床,不用怕赶不上第一节早课。
“今天进器材室找我的人是你吗?”骆安直接问。之前在器材室里他没想起来那个脚步声到底和谁的像,如今看到祖修明的脸,记忆就立刻被唤醒了。
“啊……你看见我了?”祖修明张了张嘴,有点不知所措,“那个,你……”
“吓我一跳。”骆安说,“你知道我在那吧?”
“我……嗯。”祖修明不好抵赖,脸上有点红,“我看到越队长的包,还有那个……”
“多谢。”骆安倒没太介意,“要是被你撞破,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又问,“你来找我干什么?”ⅮaиⅯei.oиe(danmei.one)
“哦,这个。”祖修明从桌上拿起一张A4纸递过去,上面是学校举办CMO的特训兴趣课程的说明。
“数学奥赛?”骆安有点不明所以,“你希望我参赛?”
“你数学那么好,肯定可以的。”祖修明说,“不想试试吗?”
骆安摇了摇头。他成绩一向很好,却不是那种回回第一、门门顶尖的好,而是胜在均衡。事实上,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并不多,毕竟他还要分出许多时间用在别的地方,恋爱与性交是一部分,此外许多爱好类的时间消费。而像祖修明这样的顶级学霸所热衷的奥赛之类的赛事,对他来说其实可有可无——除却对智力竞技本身的兴趣之外,奥赛最吸引人的地方大约在于优胜后的保送名额。但骆安早就知道自己是一定会出国留学的,连学校也是骆修远早就安排好的,他甚至为此在纽黑文买下了一套别墅,名义上是为了生意方便,但只要看一眼那别墅意味深长的选址,就能明白骆修远买下它的真正原因。
“这样……”祖修明看起来有点失望,又自我安慰似的勉强自己笑着点头,“也对,你那么忙,肯定不会想要参加这种枯燥的特训。”说完又有点不甘心,试探着问:“老师说了,不参加特训也没关系的,伊林人太少,对这种比赛感兴趣的人更少,每年奥赛都凑不齐名额,只要选拔的时候成绩够好,也是可以参加的。”
“那也要多学很多东西吧?”骆安指了指祖修明的书桌,“你这些书里,只有微积分和概率论我看过一点儿,其他都没摸过。”
“啊,微积分就够了,没那么难的。”祖修明连忙把他那些《复变函数》、《非线性分析》之类的书收起来摆在书架上,“这些、我都是当课外书看的……”
骆安语塞了片刻,说:“该被叫做学神的人是你。”
“你要是感兴趣,我来给你讲吧。”祖修明有一点紧张的兴奋,“奥赛只要有教练带进门,其实不难的。”
“再说吧。”骆安把那张纸收起来放在自己的书架上。祖修明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比赛是其次,他只是想和自己多一点相处的时间。这也不奇怪,毕竟之前发生过那种事,就算是学霸也是青春期的年纪,也是要冲动一下的。
骆安又想起之前越元洲说过的话。再找几个男朋友,把你那点喜欢都分光。
“下周见。”骆安扬了扬手跟他道别,“向伯母问好。”
第一次选择坐到这个位置的时候,骆修远还发过话。他说:安安,你可以坐在前面,不用离我这么远。骆安怀里抱着包,回答他:坐后排比较安全。骆修远说:最安全的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骆安朝左看了一眼,想到一旦挪过去就离骆修远更近了一点,于是没有动,仍旧坐在右边。那时候骆修远仿佛轻声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开走了。
“你还真什么都能算啊。”骆安玩笑似的推了他一下。
第二天是周五。伊林公学平时下午两点后所有必修课就结束了,周五放学更早,不到中午,校门口的豪车已经将两旁的停车位全都停满。骆安和南宫平走在通往校门口的小路上,听南宫平和他说起昨天的事。
“他和你们不一样。”骆安说,“他应该是被他安排到我身边来的。”
骆安自己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听到这话,却不由地想要叛逆一下:“祖修明说,他会帮我补习。”
“那你离我远一点。”骆安似笑非笑,侧目看他。
说完这话骆安就有点后悔,
骆修远的车停在稍远处,是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骆安觉得骆修远这个人很矛盾,他平时去公司或是出席商务会谈也只开一辆宝马,但每次来学校接他,一定会开这辆宾利,像是故意要炫耀给谁看似的。骆安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车是骆修远的,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什么。
*
骆安摇摇头:“他在家。”
“你打算收了他吗?”南宫平问,“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上学期就会收了他的。”
南宫平自然不当真,只问:“明天出得来吗?”
南宫平马上会意,说:“那就只有下周见了。”说着正看到一辆兰博基尼停在校门口最近的地方,一个戴着墨镜、衣着热辣的女人正朝南宫平挥手——不知道的人绝对不会相信,这女人会是某17岁少年的母亲。
“你想参加?”骆修远语气里掺进了一点意外,“我以为你对学科竞赛不感兴趣。”
“嗯,那也正常。”南宫平很懂骆安的意思,“这些寒门贵子都是宝贝,肯操心的家长都想安排家里孩子和他们同桌同寝,图个‘近朱者赤’。”说完又笑,“可惜,贴着你只能近墨者黑。”
一如既往,骆安上的是后座,坐在右边,和骆修远拉开一条对角线的距离,仿佛来接他的不是父亲,只是司机。不过,骆修远也的确不是他的父亲,只是养父而已。
“你那个室友,昨天被我拉走以后又回去找你,结果跟体育老师说想借个球,顺手把办公室里器材室所有的备用钥匙都拿走了,今天早上才还回去。”南宫平含笑看了他一眼,“我掐指一算——你们昨天胆子真大啊。”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家,上了饭桌,骆修远才问了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骆安说了篮球赛的事,也说了祖修明邀请他参加奥赛的事。骆修远听完评价:“以你现在的能力,想要进入全国决赛都会很辛苦。”
“只是尝试一下也不坏。”骆安说,“如果太费力,还可以退出的。”
再往后,骆安就一直坐在后排右边,骆修远也再没说过什么。
nbsp; 其实有一点诱惑。
一边低头吃饭,一边用余光看向骆修远。
夏末时节依然炎热,骆修远身上却仍是一本正经的三件套,袖口别着蓝宝石底的飞轮袖扣,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再往上看一点,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无端透出强势的威压。
即使排除了身份、地位,只看容貌和气质,骆修远也是让人不敢违逆的那种类型。骆安自九岁起被他收养,受过的教育太多,有些东西几乎刻进了本能。譬如刚才那句话,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妥:骆修远向来主张有始有终,认定的事就要坚持到底,不容许他半途而废。他说奥赛太过费力可以中途退出,这话是很不讨喜的。
但是骆修远没有批评他。自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批评过他。骆修远只是沉默了两秒,用他一向沉美磁性的声音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骆安悄悄松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和骆修远这样寻常说话,他就紧张得尾椎骨都要立起来了。看来,他还是没有能和这个男人对阵的能力。他暗自想。
“最近在看什么书?”骆修远又淡淡问起。
“……卡夫卡。”骆安答。
骆修远沉默了一下。
“哪一本?”半晌,骆修远又问。
“城堡。”骆安的心砰砰跳起来,“有点难懂……”
“安安。”骆修远的眼神扫过来,仿佛将骆安完全看穿了一般,“如果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看。”
骆安没有说话。他心想:那你还每次都问我看了什么书。
事实上,这一周里他根本没看什么书,回答卡夫卡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位奥地利作家有一位强势的、几乎决定一切、能在任何事情上做出正确决定的父亲,而这样一位父亲,对于儿子们的态度却是轻蔑与嘲讽,这也正是卡夫卡心灵创伤的来源。
骆修远文学修养很高,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些,也必然能立刻就体察到骆安的言下之意。骆安对此心知肚明,还是赌气似的说出了卡夫卡的名字。
但这个类比其实并不恰当。骆修远虽然同样强势、正确、不容置疑,但并没有正面否定、蔑视过他,只是比较严格、严厉而已。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件事,他或许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可那件事发生了,于是许许多多的事都改变了。
骆安没有再答话,只是沉默地吃饭,吃到最后几乎算得上狼吞虎咽,最后放下碗筷,咽着米粒说:“阳阳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几道题不懂,我去帮他看看。”
“阳阳要上完下午的课才能回来,不用这么着急。”骆修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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