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受到情绪的影响自顾不暇,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去深究,直到方才他所有的躁怒宣泄完毕,那些被他遗漏的细节就这样慢慢地全部涌了上来。
闻越果然比自己更早的知道了自己情绪的变化。
他本来以为自己与闻越根本就分不清楚到底谁是猎物谁在捕猎,双方都在想尽办法地设计、引诱,直到全部得到对方为止可如今看来,还是他技高一筹。
他是确切地想要将这段关系进行下去的。
真是奇怪,明明孔缉远都还没有决定好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走,可在这个念头升腾起来的刹那,他的心底却是不可抑制地欣喜起来,如同阴霾尽散,令他忍不住极轻地翘起了唇角。
就在这时,闻越靠近过来,拨开孔缉远湿漉漉的碎发,低声询问:还好吗?
好孔缉远下意识地作答,随后缓缓顿住。
他忽的还发现,即便对方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想得比自己更加清楚,但是他好像从头开始就表现地格外冷静,从来都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犹疑与思索。
这很不对劲,他应该知道他的所有死穴和致命弱点现在全都在自己手里才对吧?
孔缉远不由心头微动,忍不住反复地去打量闻越,深入地探究他的想法和状态,弄清楚在这样复杂深邃的壳子下,究竟藏着的是怎样真正的色泽。
闻越就这样任由他打量着。
他漫不经心地捏着他的掌心,直至半晌,像是早就知道孔缉远的想法般,淡淡地开口,你知道我们其实没多少时间了吧?
孔缉远微微愣住,倏地像是拨开云雾,找到了解开郁结的机关,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他明白了他都明白了,难怪不得!
如果说两人最终的目标是要崩坏掉这个世界里的故事线,那么到现在为止,他们要做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做完,接下来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结果就好。
也就是说,还有最多三个月,这个世界便会天翻地覆。
孔缉远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到时候对方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况,是会消失?还是会去到哪里?可不论如何,自己都是会走的,倘若真的挣脱了这个世界的束缚两人还在不在这里都全然不知。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什么,先不论如今只是轻微地过界,即便真的是哪天发展到了剧烈纠缠,不死不休的地步,最终也会被骤然一刀斩断,谁都没必要过分在乎。
所以说,这就是闻越对这些所有的处境都不在意的原因?
不,孔缉远直觉还有。
就算是对方刚刚忽然出现在河边、站在自己面前说要吻自己的时候,好像所有的心思都已经袒露。但以闻越的性格孔缉远仍然觉得,他就连手上戴了多年的旃檀细绳都愿意随便拿给自己玩,他真的就只会到此为止了吗?
不知道怎的,孔缉远心脏微滞,直至半晌,还有呢?
好似连四周的空气都倏地沉落。
闻越的眼底陡然添了几分化不开的浓墨,极其缓慢地摩挲着他的后颈。
原来孔缉远知道他还有吗?
其实孔缉远的直觉半点都没有出错,他不动声色地铺开细网,耐心地等待着对方踏足每个陷阱,他的心思幽深而复杂,直到现在,终于一点点地缓慢呈现。
所以他也想要知道,那你呢?
孔缉远蓦地顿住。
他其实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短暂的放纵是放纵,可真要将自己全然交付给别人需要莫大的决心与毅力。孔缉远并没有完全想好,他的心底极具渴望,拼命地催促着自己去拥抱亲吻对方;可理智令他凝固在原地,死命地让他再想想,再多想想。
即便真的剩下的时间并不长了,但谁也不能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意外发生。
他现在可以完全地信任闻越,但是后面呢?他有把握预料到那么远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久没有回答,四周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蒸腾起来的热气缓慢凝滞,闻越缓缓抬起眼睫,注视着他的眼底漆黑,有那么瞬间孔缉远几乎像是被卷进风暴。
就在同时,孔缉远忽然想起来,他很早之前有过同样类似的感觉。那时候还是在驻海宴的酒店。孔缉远误以为他是要自己为他负责,陡然间觉得好像只要自己敢说不,他就能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孔缉远甚至能感觉到闻越的指腹已经在慢慢摩挲他脖颈的动脉,动作极轻,像是耐心地安抚,又像是带着什么隐晦至极的危险。
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来着?
他的神经末梢泛起细密的兴奋,在短短的时间内几乎蔓延全身!他的内心喜悦,为能够遇见闻越这样的人而激动颤栗;他的秉性狂妄,为所有不确定的东西感到刺激又期待
豁然间,孔缉远的脑子里变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此时依旧狂妄,甚至情绪猛烈地扑涌而来。他不由得去想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是被什么蛊惑,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犹疑不定?他自负能够掌控所有的事情,那么即便是一切未可知的事情又有何惧!
于是他慢慢弯腰,毫不避讳对方的目光,凑得极近的时候几乎是抵着他的鼻尖。
如你所愿?
孔缉远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室内却是清晰可辨。
霎时间如有狂风吹涌。
闻越浓墨般的睫羽好似剧烈抖动了下,随后不可抑制地,像是竹帘被狂风卷开,曝阳陡然洒落进来,他的眼底猛然涌现出一种近乎于酷烈的气息。
孔缉远喜欢他。
但是大抵也没有特别喜欢。
闻越能够读懂他的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清楚地知道他心里每一件事情的优先级和分量占比。所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其实根本就不介意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回答,即便对方的回应真的让他整颗心都在狂风中震颤不已,几乎是汹涌得无法停息
但,这都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自己真正想要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沉寂而晦暗地描摹着孔缉远的模样,掌心覆盖在他的颈侧,手背湿漉漉地还带着没有擦净的水珠,温度却是格外地滚烫,直至片刻,忽的垂头沾了沾。
就像是个什么信号的传递,孔缉远的瞳孔倏地微扩!
闻越掐着他的腰去吻他,孔缉远的手便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脑袋,脑子里仿佛豁然开朗,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但是随后也不知道忽然被咬到了哪里,他的浑身蓦然一个颤栗,骤然间竟是所有的念头烟消云散。
察觉到他的背脊猛然绷直,闻越抬起头来,指腹缓慢地抚着方才咬过的地方,漆黑寂静的目光望进他的眼底,好似漫不经心反问般地,道:嗯?
浴室的花洒没关,还在哗啦啦地蒸腾热气,闻越的声音显得极其低沉,却好似蓦然间,令孔缉远升腾起一股子很难形容的感觉。
他像是行走在暴戾的漩涡正中心,这样的处境明明危险至极,稍不注意就会被狂风撕裂,可他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甚至所有的周遭温暖、干燥,在瞬间连呼吸都放得不可思议地轻。
慢慢地,孔缉远不由得轻轻地吸了口气。
他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以后,未尝没有过分崩析离,神经宛如被鲜血淋漓般的地撕裂的时候,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不管怎样的结果,他都不在乎。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瞬间,竟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如此狂烈的喜悦,如同冰冻消融,万物复苏,就连心脏都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于是他俯身,沾上闻越湿热而浓密的眼睫。
浴室的空气原本就是热气腾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是簇然烧了起来,孔缉远有那么刹那几乎是要深深陷落在这灼热的水汽之中。
等到了最后,孔缉远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今天是真的累瘫了。
不但是情绪剧烈波动如同云霄飞车,就连身体都来来回回折腾了个遍。他只记得自己好像被再次擦干净头发捞回床上,随后疲倦和困意顿时席卷而来,几乎是立即将他卷进了沉睡。
所以当时孔缉远也完全没有想起来,他在无意识中,还遗漏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此时此刻,夜色浓重。
在海城的另外一端,盛氏集团旗下的高档饭店,郁温雅坐在其中规格最高的私人包厢中,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面前一大桌子的残羹冷炙,心情实在是有些微妙的复杂。
也不是别的,就是从晚上六点半开始,她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起初孔缉远没有按时到来,并且电话也没有接的时候,她还只是有点奇怪,毕竟孔缉远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但是就在她耐心等待接近一个小时,对方仍然杳无音讯的时候,郁温雅才忽然有点担心觉得孔缉远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以前的经历让郁温雅莫名的敏感,想到这里的时候登时心头一跳,立马就给舒夜阑打了个电话,她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舒夜阑是陪着孔缉远去的来着。
但是等到这通电话打完,郁温雅的心放下来了,好像又没有。
她当时的表情极其难以形容,就自从听到说闻越提前回来了这几个字开始,就带着点儿大不由娘的悲痛、哀怨,还有点不可抑制的愤怒。
好嘛,郁温雅现在懂了,全都懂了。
闻越这个男人,她要跟他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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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郁温雅, 真的是好惨一母亲。
她就实在是想不明白,闻越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魅力,居然能让他儿子这么鬼迷心窍好吧,要是抛开自己所有的负面滤镜来看, 她也承认对方这样的秉性的确是难得一见, 但她就是不甘心!
郁温雅嫉妒, 酸得简直浑身冒泡,本来八点的时候就要走了, 谁知在这里又坐了几个小时都没能冷静下来,直到最后唰地下起身时, 还把突然推门进来的盛太太吓了一跳。
盛太太不是别人, 正是给郁温雅送去整套豪华厨房设备的那位,就连今天晚上这家饭店也是她家的。
本来因为郁温雅的到来, 盛太太特别高兴, 还特地过来准备跟她多说会话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孔缉远居然还真就跟郁温雅闹得这么难看, 看看郁总都被气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