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推开船舱上的窄窗,让屋内烟火气散了些,他遥遥望着海上那顶孤月,想起高奴说过:母亲不喜欢车马,却喜欢乘船。
萧云砚低头一笑,那人对母亲的感情,大概就是爱吧。
他不甚明白,只知道高奴的爱是愿意作茧自缚,自己设局断腿也要潜伏在高太后和萧元景身边,废尽心机手段替萧云砚谋求一条生路。
这样的忠诚,他不理解。
可是他感谢。
唯一遗憾的是,他有能力治好高奴的腿,却不能这么做。
一个废物皇子,就该有废物的样子。
虽然被嫌弃,但是命长。
他似乎想起那几位太医给自己下的结论,活不过二十五岁。
可笑至极。
他的命数,又岂是那群只看了南萧的医书,只知道救人的老头可比?在死牢的七年里,他这双手,甚至活生生解剖过尸|体。
萧云砚轻嗅着腥潮的晚风,仿佛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时光。
他学医,不为救人,只为杀人和自保。
也许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是个错误。
少年的眸底有异样的光华,如果他是个错误,那他就纠正整个世界,让这个错误变得合理。
……
清晨的阳光缓缓弥漫在整个江面,萧云砚褪下鹤氅,他一宿未眠,仍精神奕奕。
这大抵归功于他体内的蛊虫。
确如太医院那些老学究所说,他这蛊虫是从母体里带出来的,也注定他一出生就习不了武,还会短寿。
萧云砚没有反驳他们。
既然习武救不了自己,那他就学医,曲线救国。
再不济,他学掌控人心。
威逼利诱也好,施恩裹挟也罢,他总能敏锐地洞察旁人的软肋,然后毫不留情地拿来牵制住他们,再为自己所用。
换言之,他表现得温和纯良,不过是博取别人好感的手段。
等骗到别人喜欢他后,少年又会拿着这份信任捅人一刀。
甚至不会留下把柄,实打实的白切黑,这世界上大概还没有人能看穿他。
萧云砚从无败绩,除了不久后第一个失手的猎物:他皇叔身边的女影卫。
叫阿愿。
那时少年还不懂,往往最高级的猎人,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而陈愿了解他。
了解这个书中单薄的角色。
甚至带着一开始的偏见,如果说陈愿对男女主萧绥和姜昭的滤镜有八百米厚,那对萧云砚的抵抗力,就跟接种了新冠疫苗一样牢固。
用她的话说: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嗯?小反派。
作者有话要说:
陈愿:想攻略我?命拿来吧你。
第8章
晨光温润,绥王府。
收到皇侄的拜访信函时,萧绥正在府中贵客、前任丞相裴老的院中用早膳。
饭毕,老先生说了两件事。
一是姜氏家主来信,希望萧绥能够收他的独女,掌上明珠姜昭为徒,以修复两方关系。
毕竟绥王曾发过毒誓,此生绝不娶姜氏女,带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裴老也曾是姜氏的弟子,跟现任家主姜九邻更是同门,故人来信相托,虽个中利益复杂,裴老还是向萧绥开了这个口。
青年静静思虑了片刻。
姜氏此举,意在与他交好。
文臣到底不比武将,姜氏若被打压,朝堂上高氏一家独大,这权势盛极,少了制衡,难免会生动乱。
萧绥皱眉,勉强同意。
裴先生不由松了口气,说道:“殿下好胆色,虽居江湖之远,仍忧庙堂之高。”
萧绥却是苦笑道:“我已身在局中,如何独善其身?”
生为皇室,他不收姜昭为徒,高太后就会放下猜疑吗?
只要有兵权在手,无论萧绥做什么,都是原罪。
此事谈妥后,裴先生又道:“另一事,是关于阿愿。”
他斟酌着用词,小心打量着青年的神色,说:“老夫观殿下…对那女影卫似乎有所不同,需要提醒的是,她始终是北陈的人。”
萧绥下意识饮了盏茶,没说话。
裴先生捋捋长须,想起近日萧绥的变化与双标。
按理来说,影卫一职是没有休假可言的,萧绥却准了陈愿一月五日假,还是连休。
最为致命的是,带薪休假,公费摸鱼,那女子何德何能?
裴先生浑然不知自己已像恶婆婆一样,对陈愿百般挑剔。
萧绥沉默片刻后,淡声道:“裴老,她是女子,既没有享受男子的便利和地位,又为何要用男子的标准去要求她?”
老先生也沉默了,但还是不喜欢那女子,纵然她舍命护主。
可北陈两字,在南萧生来就是错的,不会因为休战就冰释前嫌。
他点到为指,最后道:“你虽不小了,但身边甚少女子,连个丫环也没有,我也不催促你,只盼你擦亮眼睛,莫被迷惑。”
萧绥不由皱起了眉头。
老先生这都说到哪了?何况他也没见过阿愿面纱下的模样,是美是丑,影响她做个好影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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