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那道鎏金青铜门,里面隐约传来响动, 缓缓打开一条细缝。
莫惊春心头大喜,也没有再问身后的少女作画一事, 他往前一步守在铜门前, 等里面的人出来。
秋日午后的光线还很强烈。
明光陡然驱散黑暗时,陈愿有些不适应,也明白了为什么萧云砚会突然把手遮到她眼睛上。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背,带着些直觉, 不安道:“我怕外面围着一群苗族人, 我一个人打不过。”
萧云砚反握住她的手心, 把人牵到自己身侧:“说了要你保护我,你还真的当真了?”
他轻轻一笑:“呆在我身后就好。”
陈愿的心安定下来。
他们从暗影处走到太阳光线下,想象中的被围攻并没有出现, 只有两位故友相迎。
看见莫惊春和姜昭的那刻,萧云砚就知道苗疆发生了动乱, 不然等在此处的,绝不会是他们两个人。
少年轻抿着唇,未放松警惕,反倒是莫惊春高兴坏了, 也不顾主上和下属之分,拉着萧云砚打量了一圈。
毫发无伤。
莫惊春松了口气。
他的职责本身就是守护萧云砚,倘若在生苗寨里还让少年受了伤, 莫惊春真的无颜面见前任族长。
陈愿悄悄瞥了一眼, 萧大小姐是个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性子,但对莫惊春的动手动脚他没有抗拒, 这足以证明他待莫惊春不一般。
到底是因为知晓了他们之间表兄弟的血缘关系,还是因为品性相投,相处得好,陈愿不得而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在原书《凤命》中,萧云砚和莫惊春做了一辈子朋友,几乎形影不离。
少年是族长的时候,莫惊春是护法之一,等当上了帝王,他又是殿前最近的臣子。
就连莫惊春喜欢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姜昭这件事情,萧云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需多说。
但陈愿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莫惊春明明陪在萧云砚身边,原书里对这位千古一帝的描写还是孤家寡人?
这是作者写错了,有bug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回笼思绪后打算同姜昭说说话,多日未见,这小姑娘竟有些认生了,也不像从前那般粘着陈愿。
她只好主动上前一步。
陈愿原本立在青铜门旁边的古树下,借着树荫遮挡天光。
迈步时,从竹林传来风声,陈愿耳廓微动,下意识停下脚步,也察觉到了古树上方“嘶嘶”的声响。
这声音带着令她毛骨悚然的熟悉之感,她想抬头,先听见的是身旁少年急促的呼喊:“小心!”
萧云砚的嗓音有些破碎。
他虽然一直在同莫惊春交谈,商讨族中事宜,但余光是落在陈愿身上的,也因此发现了少女头顶上方,青翠的叶片间藏纳的小蛇。
正是巫梵手腕上那条胭脂赤练。
陈愿被这东西咬过一次,差点丢了半条命,是萧云砚把她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如今小蛇再现,萧云砚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转身向着陈愿扑去,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浑然顾不上后方的莫惊春。
以及莫惊春身后的姜昭。
她柔弱纤细,哪怕手里提着那柄玉竹剑,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危险。
萧云砚根本没有在意,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将陈愿护在自己怀里,扔出手中的夜明珠击退赤练蛇后,才有功夫回头去看。
身后一并响起剑入血肉的声音,在宁静的山林中格外刺激人的耳膜。
陈愿也听见了。
她从少年身后抬头去看……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只见那娇小玲珑的少女双手执剑,向着萧云砚的方向刺过来。
这一剑带着致命的杀意,力道很重,而萧云砚和姜昭之间,隔着一道最安全的屏障。
——莫惊春的血肉。
在巫梵傀儡蛊的操控下,姜昭的剑本该刺进巫梵的杀父仇人萧云砚的胸膛,然而他忘了,少年有一位忠心耿耿的下属。
瞧见姜昭出剑时,莫惊春狠狠怔了怔,他不敢相信,也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没了面对其他人的冷静,又因为错过最佳时机,只能凭借本能以身相挡。
姜昭手里的玉竹剑正好插入他的胸膛,这原本是冲着萧云砚后心去的。
莫惊春曾用这把剑练就了当世最快的剑术,他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唯独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殉在这把剑下。
而赐予他这一切的——
是他的心上人。
是他一见钟情,默默喜欢了好久的姑娘。
他甚至没来得及向她讨要那幅为他而作的画像。
罢了,就当遗像吧。
莫惊春忍痛抽|出了深入心房的剑尖,颓然地单膝跪地,保持了一个剑客最后的尊严。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恍惚间好似看到姜昭泪流满面。
其实他不怪她。
莫惊春猜到她中了蛊毒。
倘若是傀儡蛊的话,除非中蛊之人手染鲜血,否则是绝不会清醒的。
他想,如果我喜欢的姑娘注定要沾上鲜血,那就用我的吧。
莫惊春没忍住咳嗽一声,也牵扯出胸腔里的血,大片大片从唇边漫出,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一生竟如此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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