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发现,萧云砚的眼角红红的。
自他单膝跪地后,那少年就想来扶他,可他根本扶不起一个将死之人。
萧云砚又慌慌张张想止住莫惊春胸口不停往外渗的鲜血。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手忙脚乱,不知不觉就染红了眼眶,口中念念有词道:“你不会死的。”
“我会救你的……”
萧云砚的情绪已然崩溃,此情此景好像坐实了魔神殿里的预言——七杀命格,克亲克友克一切。
这样的命格什么也留不住。
泪水从少年颊边无意识地滑落,他看着几乎将莫惊春那袭青衫染透的鲜血,以及自己摁在他胸口上,粘连着药粉和血污,试图施救的双手,迟迟不肯接受现实。
哪怕莫惊春的手已无力垂落在身侧,泛着死白。
他最后留给少年的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陪你久一点。
没能护着你过完这一辈子,是我失职了。
萧云砚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哪怕陈愿过来想劝劝他,抱一抱他,少年也置若罔闻,一双眼猩红得吓人。
陈愿只好松开他,让他自己冷静,她则提着剑往竹林追去,誓要把巫梵那个疯子弄死。
剩下来的姜昭一直在哭。
萧云砚忽然回眸,对着狼狈不堪的少女竖起食指:“嘘,别吵。”
他明明顶着最漂亮的眉眼,却阴恻恻地像只恶鬼,吓得姜昭魂飞魄散,把哭腔堵进喉咙。
周遭阒然无声,萧云砚也慢慢找回些神智,他立在单膝跪地的莫惊春面前,先弯腰阖上了青年的眼睛,随后萧云砚一撩衣摆,在已逝的下属面前,重重一跪。
“表兄……”
他唤出一直觉得别扭的称呼,心如死灰,道:“你等等我。”
等我想办法救活你。
或者去地狱找你。
萧云砚用玉竹剑划破掌心,将源源不断的血液滴进莫惊春的唇齿,直到自己身形不稳,摇摇欲坠,这才转身,也向着竹林中追去。
萧云砚要找到巫梵。
找他要一只“噬魂蛊”。
……
另一边,巫梵引着陈愿一路来到了思过崖,崖底的洞穴不见天日,是用以悔过的囚室。
这里正是关押小微的地方。
族中动乱,无人看管,小微已经自己逃了出来。
她看见巫梵时粉面含春,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清甜。
巫梵却并不怎么领情,寒声道:“你怎么没死?”
小微故作伤心:“巫梵哥哥,我死了谁帮你里应外合,你以为仅靠姜昭就可以给圣殿里的古井下毒吗?”
巫梵明了,语气依然不好:“我的事不用你管。”
小微却道:“咱们都失怙失恃,没有亲人,天生一对。”
巫梵:“谁跟你咱们?”
小微撇嘴,眼底的雀斑在太阳下格外耀眼,她收起玩笑话道:“我没想过劝你回头,那些冷眼旁观的族人是该死,可他们的后代并没有错。”
“巫梵,你不能对族中的孩子们下手。”小微正色道。
巫梵:“我本就没打算……”
说话间,陈愿已然赶到。
她长剑出鞘,当着小微的面架在了巫梵脖子上,音色如雪:“巫梵,我真后悔在遥城时没补那一刀。”
提及过往,巫梵唇边逸出低笑,带着邪意:“陈姑娘,挪开你的剑,我不想伤你。”
小微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陈愿的剑一贯很稳,她没有挪开分毫,似乎是顾及小微的感受,她哑声道:“莫惊春死了。”
“拜他所赐。”
小微猛然睁大眼睛,薄薄的眼皮显得伤感,她对族中以祭司为首那派人向来没有好感,但不包括莫惊春。
这位长时间生长在苗寨外的青年除了有些八卦,并不讨人厌。
甚至有次,小微在夜间突然腹痛,有急症之兆时,是莫惊春背着她淌过溪流,找到在对岸收集夜露的巫医,救了她一命。
人不能忘恩负义。
小微忍着心口的疼痛,有些失望地看向巫梵:“为什么?”
“莫护法与你母亲的死没有半点干系,哪怕是上一辈,莫惊春的父母也是唯二替你母亲在族长面前求情的人,你怎么……你怎么可以?”
巫梵第一次见小微用这样的神情望着他,他生性多情,在女子间尤其浪荡,见一个爱一个也不为过,但他从来不敢撩拨小微。
少女的喜欢实在令他害怕。
他没办法回应这样真挚的情感,只好用恶言恶行逼退她。
听到小微的质问,巫梵的心也酸涩起来:“我没想过害死莫惊春。”
“对。”陈愿应声:“你只是想杀萧云砚而已,可是巫梵,你怎么不问问巫尧对我做了什么?他又对其他女子做了什么呢?”
陈愿的剑在巫梵脖颈划出血痕,她冷冷道:“你太虚伪了,说着替母亲报仇,可你母亲之死,最大的源头是你父亲。”
巫梵的脸色越来越差,图腾下青筋隐现,似发怒前兆。
小微赶紧使眼色让陈愿不要再说。
可她的性子执拗,劝不来,反而变本加厉:“巫梵,你也二十好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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