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御常年经商,旗下商队甚至漂洋过海,手里边有不少内陆难见的海外珍宝,足以讨裴丞相欢心。
萧云砚也没想着仅凭送礼就能将人拉拢,他只是先向裴恪表明诚意,再若有似无重用他,看他接不接招,如何接招。
他主要的目的还是挑起姜太尉的戒备之心,让他以为自己和裴恪有私交,引起他们内讧。
对待老狐狸,就得从他在意的东西下手,姜九邻权倾朝野数年,最怕的不是高太后一派的有意打压,而是他阵营中出现后起新秀,足以替代他的位置。
他仗着自己是裴恪的恩师,没少强求裴恪推崇自己的政见,如今萧云砚给裴恪机会,就看在他心里是师生情谊重要,还是真正的手握权势重要。
人心这东西,总是经不起试炼。
萧云砚慢慢布局,缓缓收网,只是没有想到,萧遇之能舍得下性命,他不惜求死,也要拉着萧云砚共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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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的日子如约而至。
萧云砚在朝云殿换好骑射服,他如今贵为天子,便很少穿白衣了,今日也是一身玄色劲装,金线勾边,肩头绣竹叶纹,衣料贴身,显出宽肩窄腰。
临走之前,他遥遥望了一眼静宣殿,手掌轻抚腰间,那里没有佩玉,只有一只丑兮兮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肥硕的白鹤。
李联瞧见后不免劝道:“陛下,百官随行,咱要不换个排场点的?”
萧云砚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联吃了一鼻子灰,也终于明白,这荷包怕是出自陈姑娘之手。
他惦记着萧云砚的嘱托,便折身去静宣殿看了几眼,结果根本没有那位小祖宗。
再一问伺候的宫婢,才知道陈愿换了小太监的衣服,偷偷跟在了出行的队伍之中。
李联因为主掌宫中事宜,脱不开身,又不似小太监那样精力充沛,萧云砚体恤他,便免了他随行,留守宫中。
事到如今,李联只能听天由命。
……
春猎这日天气极好,冗长的车马走出金陵,清风拂面,竟比宫中舒适许多。
陈愿和几个小太监挤在一间马车,准确地说是他们挤在一团,生怕挨着陈愿。
少女的手撑在膝盖上,眉眼微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哪怕身穿内侍服,陈愿也显得格外眉清目秀,轻易就被小太监辨认出来。
她恐吓他们不许声张。
陈愿也不是要来捣乱,而是昨天夜里,她不知为何辗转反侧睡不着,便走出静宣殿在宫内游荡。
她一个人四处瞎逛,难免碰到巡逻的禁军,火把照过来的时候,陈愿也看清了禁军统领的面孔。
单眼皮,嘴唇薄,眉骨高挺。
这刻薄凶狠的长相不是高盛又是谁呢?
陈愿转身想走,哪知一向躲避她的高盛主动出声道:
“陈姑娘,借一步说话。”
陈愿犹豫一瞬,点头跟上。
如今高盛不会无缘无故找她,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行至无人的宫墙下,高盛摩挲着腰侧的配刀,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姑姑高太后和萧遇之密谋的事。
他们想在春猎围杀萧云砚。
陈愿听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一为这个惊人的消息,二为高盛的叛变,他是高家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
陈愿不解,皱了皱眉道:“小侯爷,为什么做这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高盛沉默后道:“我与父亲虽然外戚干权,却从未想过推翻萧氏皇权,当年我父亲出生草莽,起于卒伍,是得了萧梁帝的赏识才有出头之日的。”
可惜高太后的野心不止于此,凭借着兄长是大将军,她顺利入主后宫,步步往上爬,这才坐到今天的位置,母族也凭她的本事步步高升,封侯拜将。
倘若没有采锦的出现,又或者说没有荆玉令一事,苗族的族长采锦也不会出山,更不会同萧梁帝结下缘分,成为他一生挚爱。
如果没有采锦,高太后从不觉得自己可悲,也想过与萧梁帝共白头,可她最终发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权势靠得住。
高太后的爱化成恨,通通报复在了采锦和她的儿子萧云砚身上,可她还不解恨,又想方设法在萧梁帝手中夺权,连带着儿子萧元景都成了她复仇的工具。
恨意烧至如今,甚至快燃到她自己身上,高太后仍是一意孤行,不死不休,也不肯让出女子难得的权位,强势到连高家人都不赞同她。
当然,高太后的哥哥也没想过出卖她,告诉陈愿,一大半是因为高盛的私心。
他的父亲已经告诉他,萧云砚并非常人可比,高太后此局注定要输。
高盛不解,老侯爷又道:“盛儿,当年去苗疆圣地,替先皇窃取荆玉令的不是旁人,正是你父亲我。”
高老侯爷年轻时,利用了一个善良女人的同情心,顺利混进苗疆,也在生苗寨里瞧见了族人供奉的神明之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心有余悸,做贼心虚,生怕报应降临。
直到萧云砚越长越大,老侯爷才发现,少年的五官轮廓仿佛是照着神明长的,让他望而生畏。
高老侯爷这个年纪,又没能堪破生死,正是求神拜佛畏惧神明的时候,尤其是当年因为他的偷窃行为,害死了苗疆一位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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