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联不得不按照内廷的规矩,领着数十位年轻漂亮的宫婢来到朝云殿,询问那掌着孤灯,伏案夜读的少年人:“陛下——”
“您看看,留哪个?”
书看到一半骤然被人打断,萧云砚烦闷地揉了揉眉心,下压的眼皮显得有些阴鸷,声线却瞧不出情绪,淡淡道:“滚。”
李联从善如流:“是。”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高太后贼心不死,又掌管着后宫,总想往朝云殿里塞眼线,挑的人也特别有意思,无论是五官眉眼,还是气质性格,都同静宣殿内那位唯一的女主子颇有相似。
说这些宫婢是陈愿的影子并不为过,萧云砚也是烦这一点,若是寻常的女子,他甚至还有闲心假意留下,暗中策反。
可同阿愿相似的人,他怎么瞧怎么不舒服,就好比他喜欢荷叶饭,荷叶不行,饭也不行,非得是原原本本那个才好。
这便是他与皇兄萧元景最大的区别,萧云砚学不来将就,也无法在替身身上得到慰藉。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陈姑娘,是他毕生所愿,全部欢喜。
第103章 ·
翌日, 李观棋果然风尘仆仆赶来南萧,衣冠不整,一副跑路相。
萧云砚下了朝后接见他, 他也不客气,将桌上的饭食一扫而空, 又用茶水写两字:加菜。
身穿朝服的少年揉了揉两眼间, 抬手示意身后的李联照办。
等李观棋终于吃好了,萧云砚才带着他去静宣殿见陈愿。
这位李大人也是有意思,看见南萧的新帝爱搭不理,瞧见陈愿后, 又是撩袍而跪, 又是拱手相拜。
陈愿倒是不拘泥于这些虚礼, 转身拿来笔墨纸砚,同口不能言的李大人对话起来。
问的自然是邺城宫变一事。
据李观棋所说,陈祁年又是去了趟空隐寺回来后性情大变, 连他老子的情面都不顾了,直接登基上位, 统领北陈十七州,九支王军。
陈祁年还有心扶李观棋拜相,这不,给他吓得连夜跑路, 靠着自己的机关宝贝,才逃出陈武帝的搜捕。
陈祁年登基后,自封为武帝, 明着和他父亲陈文帝做对, 誓要把权势牢牢抓在手中。
李观棋不解其中意,却隐约觉得陈祁年的变化多半还是与他的病情有关, 他迫不及待掌权,可能是真的活不过及冠了。
庆幸的是,陈祁年不看僧面看佛面,顾及陈愿,便让陈祁御携母回空隐寺了,也没刁难。
李观棋走时,还隐约听到,陈祁年似乎要来一趟南萧。
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从前李观棋总以为陈祁年是个孩子,又或者是身娇体弱的病秧子,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露出野心,一夕之间以雷霆手段篡权夺位,还夺的是本属于他的东西。
只是提前抢过来罢了。
李观棋一口气写完,揉了揉酸涩的手腕,见陈愿面色稍缓,也放下心来。
他太了解她,她关心的并非权位落在谁手里,而是在乎的故人能不能全身而退。
李观棋以自己为例,特地跑来南萧告诉她:殿下,我已全身而退。
陈愿难得露出笑颜,看了眼站在窗边拨弄插花的萧云砚,少年心下了然,朝殿外唤道:
“李联,带李大人下去休息。”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萧云砚席地而坐,随手拨弄着那把梓木琴,有月影落在他衣摆上,少年指尖轻动,弹出悠扬乐声,却是苗疆的古谱。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静宣殿也曾是后妃采锦生活过的地方。
陈愿静听琴声,就靠在萧云砚身侧,双手抱膝,额头轻抵他肩膀,在这皇宫中求一隅安宁。
曲终,萧云砚双手平放在琴弦上,侧眸看她:“过几日我要出宫春猎,还想不想要小兔子?”
陈愿摇头:“我又养不活。”
萧云砚去岁夏日,狩猎带回来的野兔没熬过冬,死得孤零零。
“那我这次猎两只好不好?”萧云砚伸手揽住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总想让她高兴快乐一点。
陈愿牵起唇角:“阿砚,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我所求不多,何况兔子也未必喜欢这深宫。”
萧云砚垂眼:“好。”
夜已深,他退出殿内,回了自己的住处,也收到了影卫的信件。
关于萧遇之。
萧云砚心细如尘,自然不会漏掉萧遇之这样的亡命之徒。萧遇之心志不坚,总对过去追悔莫及,能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既然萧遇之想做这个饵,萧云砚也愿意假意入局,好抓到他们的马脚。
萧云砚迫于容华长公主和永平候的双重施压,不得不暂且饶萧遇之一命,但不代表就此放过他。
遥城百姓的命不是命吗?
巫梵已经受到惩罚,萧遇之又凭什么逍遥法外?凭他是皇亲国戚吗?
少年轻嗤一声,将信件焚于香炉,又对隐匿在殿内房梁上的青年道:“莫惊春,不用再看着萧遇之了。”
剑客飞身而下,反问:“那我看着谁?”
萧云砚轻拢指尖:“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办。”
莫惊春道:“跑腿?”
萧云砚笑了:“确实是需要你去一趟空隐寺,找陈祁御买一件珍宝。”
根据追踪丞相裴恪的影卫回禀,这位大人平生所好,唯有新奇之物,府中更是收藏了无数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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