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将火堆熄灭,站起来往村子的方向走。她刚吃了不少肉,有点儿口渴。海边没清水,她想了几次都没凭空变出清水,如今有了村子,可不就有水了。
说不准,还有热汤可以喝。
离云小纸人在地上吼:“别过去!”
“危险,那村子有古怪。”
阮玉:梦里的离云仙长真是胆小怕事。
莫非是白日见了他被人用扫帚打伤的缘故?
她原本不想管他,扭头看到小纸人可怜巴巴地站在沙地上,他身后是暴涨的海水,刚刚烧烤的地方已经被海浪吞没,要不了多久,那浪就能吞掉他。
阮玉问:“你来不来?”
小纸人愣了一瞬,疯狂点头。
阮玉倒回去将他捡起来,随手放在了兜里。
离云发现靠近阮玉之后,那些魇气几乎感觉不到,他恢复了一些力气,精神更是好了许多。于是离云哼哧哼哧地爬出了阮玉的口袋,他顺着她的腰一路往上爬,最后在阮玉肩头坐下,怕坐不稳,离云还抓了阮玉一缕头发。
天色很暗。
村口的老槐树被风折断了枝丫,树叶散落一地。
阮玉脚踩到树枝上,发出喀嚓一声脆响。坐在她肩膀上的离云小纸人用青丝蒙了头,瑟瑟发抖。
魇气已经入体,他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以至于现在成了个胆小鬼,原本想坐在高处观察幻境尽一份力,如今……
恨不得重新藏回阮玉的口袋里,闭眼默念静心法诀,看都不看外界一眼。
阮玉入村,她刚绕过老槐树,眼前环境一变,瞧着是出现在了渔民家的小院里。
面前的地上躺了一排排翻着肚皮的死鱼,空气里都是让人作呕的鱼腥味。
离云也注意到了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鱼。
被那一双双死鱼眼睛盯着,无数恶念和恐惧顺着视线交汇处冲入他的识海,离云吓得魂不附体,他本能地想藏起来,等回过神时,人已经重新回到阮玉随身带着的口袋里,他甚至将那小福袋口子的束绳都拉紧了。
阮玉看着满地死鱼,笑吟吟地道:“年年有余!好兆头呀。”
她站在原地,伸手一指,“这条大的,鱼头熬汤,身子做个鱼火锅正好。”
“这个清蒸、这个红烧,小的油炸,炸到两面焦黄,里头的小刺鲜香酥脆,我一口气能吃一大碗。”阮玉手一挥,便将地上的鱼给安排了,躲在福袋里的离云只觉得周遭的阴冷消失,鱼腥气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香气,能把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
他从福袋里慢慢冒头,恰好看到面前摆了一桌子菜,酸菜鱼、麻辣鱼、红烧鱼、炸鱼、鱼头豆腐汤……
阮玉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被魇气影响。
这人,心可真大啊。若她能一直这般,是不是说明,他们有机会破除这个梦域,重回人间?
希望刚刚冒头,屋内就有幽幽人声传来。
说话的人语速拖沓,声音沙哑,单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个年迈的老人。
老人:“汤……汤好了吗?”
“还在熬。都熬了几个时辰了,那肉还是红的,煮不熟。”回话的人声音年轻,说话的语气干巴巴的,刻板生硬,像是一条拉紧了的直线,没有任何起伏。
老人:“把火烧得再旺一些,柴,将村里的柴都弄过来。”
年轻人:“家家都添了柴。”
里头的谈话中断,四周又沉寂下来。天色暗沉,阴风四起。离云艰难地从福袋束口处探出头,趴在系绳上往外看,他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阴影,那是魇气凝聚而成的妖物,他们,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偏偏,正在吃全鱼宴的阮玉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她这会儿正拿起勺子,打算往碗里添鱼汤。
阮玉刚舀了一碗汤,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拔高了音量,声音显得尖利又刺耳:“汤呢,汤好了吗?”
“汤!嗬、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叫离云头皮一紧,本来就不硬的小纸片直接一软,又缩进了福袋里。
他怕得要死。
“我汤呢!”
离云心头一抖,怎的变成了阮玉的声音!
该不会是阮玉出事了。他不能躲在这里,叫一个小丫头独自面对危险。他钻出福袋,正好对上一双死气沉沉的大眼睛。
冷不丁跟这么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黑瞳对上,离云双手捂住嘴,把即将吐口而出的尖叫给堵了回去。
阮玉:“小妹妹,我袋子里没糖。”
离云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站的是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长得瘦瘦小小,身高恰好到阮玉的腰身位置,如此一来,他和女孩的视线才能正好对上。
小女孩脸色白中泛青,嘴唇则是不正常的血红色,她直勾勾地盯着纸人离云说:“汤,喝汤。”
她缓缓抬头,仰起脸看阮玉:“你们也是来喝汤的吗?”
阮玉听明白了,小女孩不是要糖,而是说的汤。她便问:“汤在哪儿?”什么汤?
离云:什么时候还只惦记着那口汤,你没看这小女娃头都快折断了吗!
“他们在院子里熬汤。”小女孩僵硬地转身,伸手一指,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立刻多了许多人,他们围坐在一口大锅旁边,等待那锅还未煮熟的汤。
这些人虽有人形,但周身都是怨气凝聚而成的阴影,他们,都盯着那口锅,好似饿红了眼,只待汤熟,便一拥而上,将汤分食。
离云猜测,这些人或许是因饥荒而死。莫非,这个梦域的核心,是一个饿死之人的执念……
如果说能够想办法让他们吃饱喝足,满足了他们的执念,是不是就有可能破除这个梦域?那如何才能叫他们满足,莫不是学那佛祖割肉喂鹰!
正想得入神,离云就发现自己已经距离那口大锅只剩下不到三尺远。
却是阮玉已经跟着小女孩走到了大锅旁,正低头往锅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