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涓微有吓到,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阿奕噶带着秦涓走出了营帐,在一处只有树干的地方停下,那里躺着一个……死人。
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秦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他不害怕,但他心中的感觉很微妙。
“你认识他吗?”阿奕噶指着那树干下的尸体问他,语气淡淡的,让人猜不出情绪。
秦涓看着地上已断了气的人,他没有说话,因为他认得这个少年。
少年是被吊死的,应该是两个人拿着一根绳子把他吊死在树上的,秦涓曾远远见到过士兵们用这种刑法对俘虏。
这个少年是和他一起被抓来的,从离开金国到抵达这里,这个少年算是唯一一个随他这么远的。
虽然这少年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
“他因为偷吃了一块猪肉,但他被人发现了,同营帐的人告密的前一天晚上他逃走了,被我的人抓回来了,千户下令处以绞刑。”阿奕噶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本来都已经快要从奴隶营里出来成为士兵了,却想逃……吃猪肉不算罪,他罪不该想逃。”
吉哈布营营规,逃即是死。
秦涓面无表情,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他是哪国人,可有名字?”
“金国汉人,名字不知道。”
金国的汉人很多,是南宋衣冠南渡后仍旧留在中原传承衣冠的汉人后代和宋国来的商人。
秦涓缓缓走过去,扯下死掉的少年脖颈上的奴隶牌,他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少年的尸体。
奴隶牌上没有名字,只有奴隶的编号,金国的前面用蒙古文写着蒙古文的金,后面就是编号。
第5章 签兵奴隶营
也是后来过了很久,秦涓才明白过来阿奕噶带他来看这个少年的尸体,是为了告诫他不可以逃走,连想都不要想。
秦涓想他还没有强大到能逃出去不让蒙人抓到,他不想死,所以如今的他是不会逃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无论朝暮,但有闲暇,不曾荒废。
秦涓认真的抓住跟着阿奕噶学习的分秒时机,他如饥似渴,只恨自己不能长得更快一点,他渴望学更多的东西。
阿奕噶原本的初衷只是逗逗小猫小狗,到现在他开始认真的教秦涓练武,阿奕噶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何会和一个小俘虏走的这么近。但他清楚他乐意和这样的孩子相处,因为秦涓也能激发他的勤勉之心。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习惯到和秦涓建立了某种友谊。
又是一年正月,冷风席卷了这块古老的大陆,当秦涓领到了他进入吉哈布营来的第一件像样的衣裳的这一天,他八岁了。
听别人说衣裳是几个粟特商人的捐赠,因为成色半旧不新,于是在发给散兵后多出的部分拿来了奴隶营。
去岁冬月的时候,吉哈布营就驻军在了干沙漠里的这一处绿洲上,一停三月。
在这期间,秦涓听到很多消息,一面有人在说西征大军已攻占了哪里哪里,他们要快点追上要准备打仗了,一面又有人在说大将军长驻留此地,不知何意,将士们早已心生不满。
大约是四月的时候,在军中无数的不满声中,吉哈布营的大将军终于下令启程了。
从这块绿洲出来,半个月后他们看到了雪山,五月末的雪山,也冷的让人无法想象。奴奴秣赫对吉哈布营的一个千户说这座雪山是《大唐西域记》中曾经出现过的凌山。
书中对凌山的描述于秦涓而言深奥拗口,秦涓只记住了地名。
还记住了奴奴秣赫当时曾对他说过玄奘所说的凌山是哪座,只有鬼知道……
所以当奴奴秣赫说这座雪山是凌山的时候,秦涓低着头垂着眉眼,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手指紧握。八岁的他,也会害怕奴奴秣赫的谎言被人揭发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当秦涓真正踏足这座雪山的时候,才知道书中所说的风龙(雪崩)是真的,那风雪从龙口里吐出来,一下子就吞掉了无数人……
所以当他们翻过这座雪山后,签兵奴隶营中已有四分之一的人亡故了,大部分是身体积弱的签兵,还有一部分是奴隶兵。
若不是这一年他跟着阿奕噶彻夜苦练,秦涓想他很难活着走出雪山。在这个签兵奴隶营里,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当然他得感谢奴奴秣赫被重用,他跟着沾了光。
雪山上的这半个月里,他是跟着骑兵营的,他们对他还算客气,一路上也认识了几个骑兵。
翻过雪山后他们在温暖的绿野停留修整三日后再度启程。此后一连行军十五夜,所过之处大城约七座,皆有蒙族大军把守,听闻营中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前方西征大军已大破亟辅城。
亟辅是哪里,秦涓不知道。翻过雪山后,他从骑兵营回到了奴隶营,甚至他连他们现在在哪里他都不太清楚。
没几日,签兵奴隶营里又进来了新的俘虏,长得也与他们不同,大多高鼻深目,目色与肤色各异,有的肤色偏黑,有的肤色又极白,他们的头发大多是卷的。
他跟着他爹行商,见过许多这类人,所以并不觉得稀奇,这类人在中原和江左被称作色目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