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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醒了,脑袋总算松快些。
    她摸了摸额头,察觉到不烫了,长吁一口气。
    这条命来之不易,自己可要好好珍惜呀。
    留意到身后有动静,门槛上坐着的胡燕来回头看她,“醒了?我才将将引好线。”
    屋子里的小墩子又不见了,胡燕来左右寻不到合适的地方,索性脱鞋和她挤在矮脚床上,“我娘说,你的亲事今日大定了。再过七天,就有小粉轿子接你去镇上三进的大宅子里过日子,是不是呀?”
    她是个话溜子,不等人答,心上已经翻了好几遭的惆怅和怀念,“脆脆,我平日最喜欢和你一块玩,要是你走了,我一个人实在没意思。”
    说着话,手里已经习惯性地摸上小针,这会儿屋子里光亮不够,她瞅了好几眼才扎到对的地方。
    “咱们村里小姑娘都嫌弃我娘名声,不乐意同我一块处,有你在,还能一起绣花呢。”
    说着将手里帕子亮给庆脆脆看,“看见没,这花样子还是你描的,我可没这手艺。”
    庆脆脆笑了笑,看她心不在焉地下针,提醒道:“错了。这一针得往左边去。”
    左边?
    胡燕来瞅了瞅,还真是扎错方向了。
    这一针坏了,要是不在意,越往后越别扭,整朵牡丹就废了,连带着针线、布料都得白搭。
    她再不敢绣了,妥帖收好,同她说悄悄话,“脆脆,你妹妹是不是有病?”
    庆脆脆一头雾水,“怎么这样说?”
    “还能因为什么。”胡燕来瘪瘪嘴,“你是她亲姐姐,有了这样好的亲事不高兴就算了,四处跟别人说你是个妾,没什么了不得的。”
    越想越来气,胡燕来恨不得冲到正堂告状去,“她比咱们就小一岁,明年也是相看的时候,整日学村里的长舌头,嚼嚼嚼嚼个没完。”
    庆翘翘的小气性子,她这个当姐姐的还不知道。
    听好友义愤填膺,为自己打抱不平,庆脆脆展颜一笑,“由她去。我不在意。”
    生死的鬼门关都走过,闲言碎语算得了什么。
    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眼前人,“燕来,你娘现在还打你吗?”
    胡燕来一顿,下意识抚在自己胳膊上,过一会儿摇摇头,“她倒是不打我,如今指着我绣帕子赚铜板过日子呢。”
    胡燕来家就在她家隔壁。
    是一个比自家还小的院子。
    胡阿爹很早就没了,胡娘子成了寡妇,身边又没个男丁傍身,叫胡家人赶出原来的院子,最后求到里正面前,才将一座荒了许久的破落院子分给胡家母女。
    一个寡居女人,手上没钱,还有一个半大的丫头要养活,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就有生男人进那小院子。
    风言风雨,哪有饿肚子难受?
    日子就凑巴着过下去了,胡燕来小的时候没少挨打,便是长大了,偶尔胡娘子心不顺,也要抽几回。
    胡燕来看见她眼神的担忧,扯唇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嘛。要不是你教会我纳针绣花,我娘指不定怎么抽我呢。”
    庆脆脆知道她舍不得自己,眼神一转,同她低声嘀咕几句。
    果然,胡燕来瞪大眼睛,“那可不能去呀!”
    “不能去哪里?”
    猛地有一道亮声自门外来,险些惊地屋中两人喊叫出来。
    胡春来狠狠瞪门口人一眼,捂着狂跳的心口,“庆翘翘,你是个死人呀,走路怎么没音。”
    庆翘翘掐着兰花指,一撩头帘,“你管我走路有没有声儿?这是我家,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有,你们两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胡燕来眼珠子一打转,“说河坝的事情。说以后再不敢乱去那地方了。”
    糊弄走人,胡燕来同庆脆脆对视一眼,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
    庆脆脆指指自己的脑袋,“是有菩萨在梦里告诉我的。那时候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火烧着,然后来了一个圆脸大耳垂的菩萨,在我身上撒了神仙水,所以我才活不过来的。”
    “菩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说看我命中有灾难,渡我一劫。说了好多秘密呢。”
    胡燕来听地一愣一愣的,瞧着床上的人病了一场,脸蛋像是又白了不少,猜测她不是遭了魔怔吧。
    庆脆脆知道她不信,道:“燕来,我知道你心里不敢信。这样吧,村里卖豆腐的李婆婆家,你知道吧?”
    见对面人点头,庆脆脆道:“李婆婆的小孙子今晚上是要出水痘的。你要是不信,现在出门看一回,等明儿再看一回。”
    听她说的笃定,胡燕来心里已经信了三分。
    也不迟疑,撂下一句‘这事儿我保密’,奔着李婆婆家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鸡刚叫过早,庆父开门要去地里,就见门口已经蹲了一个人。
    听着门开的动静,胡燕来扶着酸麻的双腿,同庆老爹打过招呼,一瘸一拐地推开北屋子的门。
    屋外的庆父一头雾水,不过胡寡妇的闺女老来,就是这么早来倒是个稀罕事。
    不知想到什么,他视线往隔壁院子瞟了瞟,莫名一笑,扛起锄头,冲灶上喊一句:“我下地去了。”
    北屋内
    胡燕来将被子里的人薅起来,抖着声音道:“李家小孙子真的出水痘了。”
    这事儿做不得假。
    是她前后亲自验证过的。
    真的有菩萨在梦里点化了脆脆!
    等等......菩萨在梦里说脆脆命里有一劫难,莫不是说的是县太爷家。
    菩萨告诉脆脆,说县太爷家一年要迎好几个姨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死一个。是不是就是说脆脆一但进了那地方,很快就会送命。
    胡燕来觉得自己悟出了菩萨的箴言,吓得捂住嘴,“脆脆,这可怎么办呀?这亲事已经说定了,再不能改了!七天后....不...是六天后就有轿子来接人了。”
    在好友发愣之间,庆脆脆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熟练地挽了一个妇人发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不是县太爷家的十八姨娘了。
    重新打散,只简单挽了一个小髻。
    见胡燕来看她,解释道:“那吃人的地方自然不能再去。走吧,同我去寻一下我将来的相公。”
    听她一口一个‘相公’叫出来,胡燕来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就是被菩萨点化过的人吗?
    如此外向!!!
    第3章 .正午当空
    天际终于跃出太阳的一点脑袋,庆脆脆换了一身最干净的素净衣衫,这是新扯地料子做成的,是为了那日叫媒婆相看的时候能落个好颜色的映像。
    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去见王家二哥,才合适。
    庆脆脆没和家里打招呼,方才她爹已经出门,妹妹肯定还在睡懒觉,灶上有母亲忙活的背影。
    春天来了,刚出门的时候有些冷,走上几步就暖和了。
    庆脆脆拉着胡燕来绕到屋后,走上一道小径。
    王二哥家在村里最东边,那里最偏僻,但是进山方便。
    这时候王二哥应该已经进山,只要等在路口上,不愁见不到人。
    胡燕来跟在她身后,问了好几回是去见谁,庆脆脆只说见了就知道了。
    两人避着大路,专走的是小路,一路连一个村里人都没碰上,胡燕来松口气。
    她们两个没成亲的黄花闺女,要是叫别人发现,她们和男人偷偷见面,以后就没好人家愿意要了。
    说不准为了村里其他姑娘的名声,她们两个会被沉塘。
    脆脆不愿意说是为了见谁,胡燕来只好陪着她在偏路大树旁边等着。
    一直到日中,两个人饿得都饥肠辘辘的时候,终于在小路通往林子的尽头见到人影。
    来人只顾闷着走,肩上挑着满满两旦的柴火,扁担上还倒挂着什么东西,正扑腾个没完。
    动静大,挑柴的汉子丝毫不受影响,脊背微微弓着,但是身影依旧高大如山,一大步能顶上她们好几步,灰褐色的短打上满是颜色不一的补丁。
    胡燕来一看这人的个头,顿时认出是谁。
    她压低声音跟脆脆咬耳朵,“这不是王二麻子吗?你不会是在等他吧?...”
    剩下那句‘你不是魔怔了吧?’卡在喉间,因为她看见脆脆郑痴痴地盯着前方人,不知何时挂了一脸的泪珠。
    怎么突然哭了?
    胡燕来急忙找手绢,可惜着急走,身上什么都没有。
    却见脆脆已经拽了袖子抹掉泪珠,留下一句‘在这儿等我’,一个人迎了上去。
    眼看着两人遇上,那个闷头走的人没想到路上突然蹦出一个脆生生喊自己‘王二哥’的小姑娘,急地刹住脚。
    胡燕来心虚地往左右看看,幸亏这地方是进山口,除了樵夫和猎户很少有人来,但她还是羞赫,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动静,蹲在地上借着大树遮挡身形。
    前方
    王二麻子正想今日进城,要去哪家皮货行卖山货比较划算。
    冷不丁身前有俏生生的姑娘在喊自己‘王二哥’的时候,还吓一跳,只当自己听岔了。
    哪曾想刚抬头,小路上真的有一个穿着□□衣衫的姑娘正盯着他看。
    眉眼弯弯,白嫩的颊边有一对好看的梨花酒窝。
    脚步比脑子反应快,猛地止住。
    扁担上的野灰兔子却受了惊吓,扑腾挣扎的动作更大了,毛茸茸大耳朵和前蹄子来回抽在他脸上。
    王二麻子哪里还顾得上疼,惊地一双眼睛都瞪大了。
    这不是脆脆姑娘嘛?
    方才那声‘王二哥’难道是她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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