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且慢,别冲动,我去、我再去求求君父……”
他徒劳地喊着,倏忽一愣,抬头揉了揉眼睛。
“……夏偃?”
夏偃居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费力地扶着走廊上的玉栏杆。赤华托着他另一侧肩膀,艰难地承着他一半的体重。
明明是个病入膏肓的弱者,不当不正地立在当中,正好挡住了门口的路,像尊褪了色的门神。
“我听说,有人要杀母亲,你却不拦。”夏偃声音轻微,语气却沉得像石头。
徐朔咬牙。他当然可以随便说风凉话!
徐姬微微而笑,翩然走上前,伸手抚摸夏偃的眉梢,吻他脸颊。
“没事的,不怕!我从来到徐都的第一日起,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我已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看着我的孩子长大,一个个都那么有出息,我没遗憾……只可惜,阿偃,我不能看你的病好起来,不能再照顾你。但阿朔会,还有、还有……”
她犹豫一刻,朝赤华投去复杂的目光,“公子赤华,都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再不让你在外面吃苦,对不对?”
夏偃一动不动,倔强的眼神,像盯准了猎物的兽。
“那也不行。”
徐姬苦笑:“孩子,别傻!阿朔是你兄长,我……我得为他着想……这件事,我自己愿意……”
徐姬如何不知,倘若自己惜命不从,徐朔在宫中地位定然一落千丈。甚至,难保徐侯不会翻旧账,剥夺他所有的一切。
她之所以对徐侯屈从委身,不就是为了她的孩子。如今她欣然从命,依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若能拿她一条不值钱的命,换了阿朔的一生稳妥顺遂,她何乐而不为呢?
她回头,柔声问徐朔:“君侯给了我多久时间?”
“多久都不行。”夏偃又冷冷抢了话,屋檐的影子在他脸上晃,阴晴不定,“公子朔,你今日若敢眼睁睁看着她寻短见,我会让你活不过明天。就算我现在立刻死了,明日结束之前,也会有人来取你性命。你爱信不信。”
不就是为了徐朔的前程么!在他眼里算个屁。
赤华神色凝重,朝徐朔连使眼色,意思是你最好信。
徐朔眼圈骤红,冲上去揪住夏偃领口。念在他此时弱不禁风,忍了又忍,没有一拳糊在他脸上。
“你当然可以袖手看戏啊!”他咬牙低声,“有本事你去宫里,用你那些雕虫小技,让国君收回成命啊!别在这儿干打雷不下雨!”
夏偃身体晃了晃,没跌倒,脸颊涌起两抹淡红。
他垂下眼睫,又看看赤华,从她眼中找到一些勇气,泰然自若地挺胸。
“你真的要下雨么?”
徐朔:“……你说什么?”
夏偃不再理他,低头凑到赤华耳边,糯糯的说了几句话。
他没力气呼喊。赤华帮他喊出来。
“白狐有令!”她气息充沛,声音冲过院墙,“甲乙两队包抄,上三下五,其余人按计划行动!快!”
话音未落,只听院外突然啊啊几声惨叫。徐侯的禁卫突然遭到偷袭,瞬间倒下去两三个!
草丛里、灌木里、大树上、矮墙边,突然跳出来不少活生生的人。他们衣衫破旧,面目凶狠,粗俗地喊杀叫骂,精准地扑向毫无防备的禁卫。
树梢枝头,箭如雨下。花草从中,瞬间见血。一个禁卫刚想起来拔剑,一双粗壮的手臂扼住了他的脖子。
禁卫们训练有素不假,但今日的任务原本只是监督一个柔弱美人自裁,谁能想到,新任司徒公子朔的宅邸,竟然暗藏杀机?
至于内院传来的那几声女子呼声,一时间更是没人理解其意。
夏偃再次低声调度。赤华一句句给他转达。
“封锁大门!保护内眷!守住马厩东北方的武械库!”
徐朔完全呆了,眼睁睁看着禁卫们见血倒下,木讷讷立了好久,才猛然清醒,冲向夏偃。
“你干什……”
赤华伸手一挡,眼神指着地上一团哇哇大哭的小红衣,命令:“还不快去保护灵兰!”
徐朔脑海一片混乱,居然对她言听计从,冲上去抱起灵兰,拉过同样惊吓过度的徐姬,将她们护送进内院寝室。
等他持剑冲出来,禁卫们已经全面溃败。很多人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挨了刀子。
一地死尸。只有三五个活着的,扭了胳膊断了腿,被一群身染血腥的流民踏在脚下。
残兵败将们抬起头,看到徐朔持剑奔来,目光中一个个带了恐惧。
“公、公子饶命……”
徐朔傻眼。
……
在发现有家仆窃听、并且试图逃走告密的时候,赤华就知道,该做准备了。
捉住了一个叛徒,天知道此前有没有更多的。
她有急智,随机应变之下,立刻跟夏偃商议:
倘若真有人逃走报讯,倘若徐国兵马闻风而来,应该如何应对;来的人少,则如何;来的人多,则如何;倘若徐朔一去不回,又该如何。
夏偃不想让母亲担忧,于是只拜托了赤华,请她奔走内外两院,向那些等在外面的同伴们,下达了清晰的指令。
上次闯进徐朔别院,他已经暗暗记住了院子的结构:哪里有大门,哪里有通路,哪里可以藏身,哪里藏着军械。他也一一让赤华告诉了黑熊他们,让大家早早藏匿在合适的位置,偷来合适的兵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