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现在信,神明会朝他而来。
你也只有一次机会向我提问,先生,我过时不候的。
刚才在餐厅里祂是怎么说的,现在蔺怀生照搬还给了对方。
他就是这么厉害。一句话拿捏人命脉,又让人心甘情愿膜拜。祂被眼前人噎了一下,表情里当真出现了几分无语,但祂很快又笑了。
祂垂着眼,注视着蔺怀生,耳边是一些鼓动的声响。
祂没有心跳,祂又情不自禁为自己模拟心跳,也许什么时候祂真的应该为自己安一颗心脏听听心跳。
我想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取名字。
祂怎么只想问这个?
祂原来只要问这个。
蔺怀生有些想笑,就像他最近在面对这位神明时经常想笑的时候一样,但渐渐的,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应该笑。
蔺怀生告诉祂。
先生,名字确定下来以后要叫很久,所以我需要慎重考虑。
祂咀嚼着这一句话,然后觉得自己凭空真的拥有了一颗心脏。但祂的确还没有心脏,所以牵动心跳的那个问题他也要当秘密藏好。
很久,是多久?
祂可以等到下次再问。
祂遵守了游戏规则,一个人只能向对方提一个问题。
然后祂问蔺怀生:那你要问我什么?
又轻易地为蔺怀生破坏原则。
这时蔺怀生才笑了。
他为什么笑?祂想问,但约束了自己,有的事情不问更美。
蔺怀生说:事先和你说好,我现在问你的这个问题不涉及这场游戏,不会让你违背规则的。
西装管家心不在焉地点头。
祂不在乎自己会不会为蔺怀生破坏原则。
蔺怀生晃了晃手中的眼镜链子,他手里还拿着这东西。
他向神明寻求解惑。
为什么这次不是金色眼睛?
祂同样没想到蔺怀生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上次
祂没有说明具体原因,但蔺怀生也没有问,于是祂想,生生那么聪明,也许现在已经猜到不少了。
那祂能做什么?
只好轻抿嘴唇,给出承诺:下次会的。
第102章 猜猜我是谁(9)
和神明做约定最大的保证,就是神明永不毁约。
而祂也从来没有对蔺怀生失信。
两人聊过轻松的话题后,蔺怀生说:我打算在二楼检查检查。你呢?
祂说:处理事情。
因为祂刚开始的口吻,老实说蔺怀生还以为对方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蔺怀生反思了下自己的过分自信,然后问:方便说吗?
祂说:没什么方不方便的。
说完,祂瞥向蔺怀生的目光里流露宠溺的无奈:你们不是捅出来一个洞?破口不能留着,恶魔蛋也不能就放在那。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二楼视野开阔,只要蔺怀生没有离开,总会看到祂进出昨夜安全屋的场景。
蔺怀生听后沉吟:但我肯定不方便跟去看。
但他说这句话也多止于调侃,而非埋怨。有时候蔺怀生对于游戏极致体验的追求到了一种古怪的地步,他不喜欢被让。
在这一点上,神明现在和蔺怀生已经有了充足的默契。
祂从蔺怀生手里取回了眼镜,戴好,现在祂又是管家了。
我很抱歉,也很遗憾生生。
祂继续管家的言辞,抱歉与遗憾蔺怀生在这场游戏中也不享有特权,但最后亲昵的爱称,又说明祂依然是祂。
祂对蔺怀生露出微笑:我们下次见。
他们每一天都会见面,那祂所谓的下次,是只愿意两个人的特定,因此祂有了无限的期待。
蔺怀生也对祂挥了挥手,随后一个留在卫兵厅,一个前往卧室。
卫兵厅直接与楼梯衔接,也位于二层的中心位置,它所处的南面是巨大的落地彩窗,而北面则正对着楼梯的浮雕墙。彩窗斑斓的彩光直接投射在墙上那些天使与神明的脸上,仿佛已经让人直接接触到了天国。无论以这座古堡为载体的游戏有多么诡谲和恶劣,古堡本身的艺术价值却不容否认。
蔺怀生欣赏了一会,转身时也正好看到祂的背影从左侧走廊中消失,于是蔺怀生也继续他的正事。
前一天苏柏单独搜查的二楼,但很可惜的是,大家都还没有就自己所搜到的线索进行分享和交流,就不得不先应对接踵而至的意外。关于白天搜查古堡的线索没有分享,关于夜晚双方的遭遇也没有分享,以至于现在蔺怀生独自有时间思考时,他心里不免想:到底是无暇分享,还是有意不分享?
所以对既单独搜查二楼又离开安全屋的苏柏,蔺怀生没有太多信任。仅从单独行动的时间线来看,苏柏能做、能隐瞒的都太多了。
蔺怀生一边在卫兵厅里翻找一边不断梳理思绪。
通过昨晚【心脏】牌的连锁反应,蔺怀生更相信覃白、仇和赵铭传三个人拿了忠臣牌。剩下苏柏和施瑜,也几乎是在这两人中出敌方首领。目前虽然不知道是哪一个,但蔺怀生打算先把他俩捆绑起来标成敌方打。
这个游戏胜利的规则是在自己的安全屋内把敌方首领投出安全屋。
如果蔺怀生运气好一些,也许第一轮就可以选中,游戏便结束。但情况没这么简单。
首先,蔺怀生不知道安全屋的轮次。也许有,且藏在古堡中的某个角落作为线索等待玩家发掘。但这是一个非常大利的线索,必然是运气与危机的集合体。
蔺怀生无法确定安全屋的主人以什么样的规则进行轮流,但在对于一个轮次中具体的回合数已经有了判断。
所谓的一轮,就是六次的安全屋,对标的是玩家的数量。当他们六名玩家都当过安全屋主后,这个轮次才算结束。
那么如果蔺怀生到了自己的轮次,却无法投出正确的人选,他就必须再等一轮,那么其中的变数就太多了。
其次,根据蔺怀生对自己卡牌的判断,其他人的身份牌也一定有能够使用的技能。一旦玩家释放技能,就必然产生影响,那么事先以为的运筹帷幄,到头来也不过机关算尽太聪明。
所以蔺怀生现阶段第一要做的并不是找出敌方的阵营首领,而是要先摸清楚四个忠臣的技能和他们各自的阵营。
自己这边的【眼睛】和【嘴巴】,一定要尽早相认,也要尽可能地欺骗对方阵营的忠臣。
蔺怀生脑海里想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眼前他也正好发现了线索。
蔺怀生看到在一扇彩窗的角落有一片碎镜。注意到它很难,这片镜子碎片镶在彩窗上,它周围全是五彩斑斓的玻璃,也把散射的彩光分在了它身上,这片碎片已经和彩窗融为一体,成为其中的一个色块;但注意到它也算容易,因为它几乎是所有色块里最亮的。
蔺怀生慢慢走近。
它的对面,天使们或弹琴或歌唱,环绕在一起正散布着天国的福音,镜子也正映照着它们。浮雕的美丽在这片碎片里显现出不详的厄运,绚烂斑斓的彩光尽褪,只有单一的黑与红缠绕在每一个天使的身体和脸上。
它们的翅膀变成了黑色,脸则是红的,弹奏的竖琴变成了人骨,散下的福音其实是瘟疫。这一枚小小的镜子碎片,却把世界呈现出了完全颠倒的两副模样。蔺怀生不由想起了他在一楼会客厅看到的那张雕刻满了人手的座椅。
蔺怀生想要再走近一些仔细看,镜子中也终于映照出他的脸。
那些黑羽赤脸的天使通通不见。蔺怀生看到了自己额头上乌黑粗长的羊角,至于红色,则是他通红到没有瞳仁的眼睛。
恶魔的确就在身边。
恶魔就是他自己。
只听一阵盔甲冷硬的磕碰,所有卫兵厅的盔甲都转了方向,通通面朝蔺怀生。
蔺怀生在它们高举的铁剑上看到了无数串已经刻如铭文的拉丁语,蔺怀生不认识这种文字,但游戏已经帮他翻译出了意思。
【欢迎回到享乐的人世,我的主人。】
蔺怀生,你在上面吗?
楼下传来有人喊他的声音。
蔺怀生陡然回神,他顺着卫兵厅悬空的栏杆向下望,施瑜和覃白站在一楼楼梯的位置朝上抬头,喊他的人是施瑜。
怎么了?
覃白告诉他:仇和苏柏发现了一个密室,就在楼梯下面,你快下来。
密室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如果苏柏这会在场,必然会以他游戏主播的口吻说:就要推到关键线索了。
因此,蔺怀生应道。
马上。
下楼之前,他先看了一眼走廊。祂依然没有出来,或许祂已经处理完事情,以别的方式离开了那间屋子,今天不会再见到祂了。
当蔺怀生下到旋转楼梯一半的位置时,他正好到了浮雕这一侧的小平台,他朝二楼的卫兵厅望去,透过栏杆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些盔甲已经自行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而最前面的盔甲举着那柄剑,似乎同样也在看他。
蔺怀生下楼后,他们也把赵铭传叫了回来,众人一起绕到了楼梯的背后。
楼梯后有一个三角空间,两侧依然有通道。施瑜介绍,通道西侧去往厨房,昨天他们进去检查过,厨房里还有另一扇小门,打开后则是餐厅,应该是设计了双线轨迹,方便佣人在不同场合走不同的上菜流程。
密室则在楼梯后方的东侧墙壁处。
赵铭传说:但我和施瑜之前没有发现。
他的表现比较坦然,既没有尴尬,也没有嫉妒,只是感叹道:看来互换空间重复搜查的确有必要,要不然我们就错过重要线索了。
仇抱臂站在一旁:刚才进去过一趟,里面很黑,没走得太深。现在一起进去?
赵铭传说:一起吧。
苏柏说:我带了打火机,找找有没有烛台或者火把。
最后几个人就近在厨房翻出了三四盏烛台,点了火后一起走进漆黑的密室。
这个密室是地下室,台阶一路向下,不知道为什么,沿途两侧的墙壁竟然没有设计任何照明装置,六人只能依靠手中的烛台,光源有限的情况下,他们每一步都格外得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呼啦啦一片黑影从众人头顶掠过。
什么东西!
众人发出声音。
蔺怀生说:蝙蝠。
这些声音他太熟悉了,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当下别人觉得恐怖,他竟然诡异地觉得有些舒服的温馨。
众人谨慎地在原地等了一会,但除了那阵蝙蝠,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继续。仇说了一句后,再次开路。
也不知道这个密室有多大
苏柏估摸着他们走下来的时间,这么嘟囔了一句。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个密室有多大了。
刺鼻的腐臭味几乎瞬间扑面而来,此刻的他们终于到了平地。
巨大的密室中,被烛光照亮的,是堆积如山的尸骸。
它们不知道在这间密室里放了多久,恶臭熏天,却奇异的没有一具腐烂。蔺怀生注意到,几乎每一具尸体都不完整。
它们都有部分器官被挖掉了。
第103章 猜猜我是谁(10)
眼前这副场景比他们一开始要吃的那顿人体宴更令人毛骨悚然,不只是因为体积上的差异,退一万步,最起码管家当时准备的那顿晚餐还做了精心摆盘。
不止蔺怀生注意到了这些尸体的残缺。
仇很快就连通了关键。
他说道:那天管家摆在餐桌上的那些食物,很可能就来源于这些尸体。否则怎么解释两者的巧合。
这里不是一个密室,而是食物第一道工序的处理地。
鼻腔嗅到的腐臭味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六人根本无法忽略掉眼前的东西,在仇说过后,黑暗中还传来几声干呕。
仇的话几乎就是正确答案,但还是有人持相反意见。
不是他。
别看《恶魔夜》这个游戏目前风平浪静,但几个老玩家的心情却都很压抑,始终有一种被游戏耍得团团转的烦躁感。现在仇找到的密室让其他人终于有了一种破获线索、推进游戏的欣喜,在心里也基本认同了仇的猜测:管家必定属于恶魔阵营。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唱反调,人心难免产生出一种微妙的反感。
但这种反感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转化为恶念,他们发现了说这句话的是蔺怀生。
其余五个人都看向他,借着手里的烛台,高举的手看似是在照亮周边好探个究竟,其实在或明或暗地看他。
青年虽然说反对的话,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激烈的神色,他现在那里,姝丽的脸实在美得逼人,让人险些忘了当下身处怎样的压抑与恐怖。
很奇妙的是,明明是第一眼就会令人记忆深刻的容貌,但相处起来反倒会忘了。只在类似这样的某些时刻忽然又想起,眼前这个青年有着怎样的姝色。
尸山尸海就在他的面前,蔺怀生但只是静静注视着,好像天生胆大,让人为他提着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叹服。只是细看他脸的时候,会发现他的嘴唇微微抿着,既然不是害怕和反感,便就是有些不高兴了。
大概是这间密室太让人不适了,原本已经有些习惯了蔺怀生这张漂亮脸蛋的其他人这时候又忍不住再看他几眼,好像眼睛和鼻子因此就能缓过一阵来。所以,对于蔺怀生的反驳,两边当下倒没有争吵起来。
你觉得不是管家做的?为什么这么说?
问话的是覃白,看得出来覃白对蔺怀生有很不错的好感。她觉得这个青年总能留心细微的线索,也许这一次他同样也有了什么发现呢。
可蔺怀生沉默着,之后也始终没有回答覃白。
好像他在故意和众人唱反调似的。
最后是赵铭传打了个圆场:没事,现在一切也都没定论。我们也需要更多证据才能验证事实是否就像仇所说的那样。
他也说道。
还没有问问题的几个人接下来可以尝试着试探一下管家,但不要打草惊蛇,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赵铭传给的这个提议很中肯,蔺怀生没有什么意见,这个话题似乎就这样轻拿轻放地过去了,仿佛刚才说这句话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