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说,因为当时他得到了照顾和偏爱,吃到的是货真价实的佳肴,所以相信祂不是剖尸的恶魔。
这不能成为使人信服的证据。
但蔺怀生心里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笃定和坚信,认为祂在这一场中的管家身份不会是恶魔。
非要说原因,是祂答应下的,要做一场超高水准的游戏副本来向蔺怀生证明祂作为神祇的实力。
管家是恶魔,太拉低祂的水平了。
这也同样不能说。
蔺怀生离开祂而来到真正的游戏场,的确见识到了更复杂和烧脑的游戏机制,但就像月亮美中有缺一样,神明牺牲了自己,他也牺牲了祂,他们到底不能像之前的几次一样时刻亲密无间。
那种全世界除了我就只有你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蔺怀生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也有了非常充足的分享欲。他说起了自己在卫兵厅的发现。
我在那边的彩窗上发现了一块特殊的镜子,里面呈现的世界与外面截然相反,天使变成恶魔,善的变成恶的,虽然还不是夜晚古堡的那种废墟,但这种变化似乎也是一种提示。大家之后路过卫兵厅的时候可以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些什么线索。
而前一天我和覃白还在会客厅另有发现,那里有一把样式十分诡异的椅子,上面雕满了人手,意图也正要抓握我们身份牌里的那些器官。
眼睛、嘴巴、大脑、心脏、皮肤、双腿。
仇看了蔺怀生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你猜出来了?
蔺怀生说道:我想那张椅子或许代表对身份牌的提示,为了防止我们没在头一天晚餐中获得身份牌信息,会客厅的椅子是双重保险,也是佐证。
赵铭传补充道:如果是那种椅子,我和施瑜在一楼西侧的那几间暖房也有看到。
施瑜附和:当时即便赵哥有提醒我,我也还是吓了一跳。
苏柏听完一轮,觉得自己错过的线索最多,便嚷道:这些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覃白堵了他的不满。
没时间。
蔺怀生吸了一口气,轻道:我现在有点怀疑,眼前的古堡恐怕就像那面镜子所显示的一样只是假象。我们所处之地实际是恶魔的狩猎场,眼前这些尸骸就是先前的猎物。
他给了非常多观点,也做了非常多分析,滔滔不绝,把众人引向烧脑的方向,好像借此希望他们忘记某个人,别再想着祂的嫌疑。
蔺怀生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众人很难不做深想。苏柏心直口快,说道:这些尸体也和我们一样曾经是玩家?!
他们面前的这堆尸山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如果是玩家,一批批的玩家前来送死,那么这个游戏场根本不是正常的副本,而是一个地狱般的屠宰场。
仇冷声道:还是有区别。
我们要区分,这些人到底是《恶魔夜》的玩家,还是和我们一样的玩家。
仇的话令众人恍然想起,《恶魔夜》并不算是他们这一次完整的副本,他们现在身处的是游戏中的游戏,所以,一句话中,虽然同为玩家,但本质上截然不同。真正更容易引发六人危机感的是后一种。
蔺怀生说:但起码我们知道,这一次和以往的副本都不一样。
在这个游戏场,会死。
而谁又能知道,在游戏中的游戏里死亡,面前这些尸体是否就是他们的下场。
气氛变得严峻。仇打开的这间密室无疑是潘多拉的魔盒,各种负面情绪从中逃脱,接下来开始祸害玩家。
实际上,蔺怀生仍然保留了一部分没说,即他也在那片碎镜子中看到自己同样化身为了恶魔。
山羊角、赤眼,这些都是恶魔确凿无疑的标志。蔺怀生需要验证的问题是,到底唯独他是恶魔,还是所有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都是。
所以他提起了这片碎镜子,表面上是信息的主动分享,实际上是一种抛饵手段。
他需要有人去试。
如果玩家们都是恶魔,那么现有的游戏规则就不完全适用,他们需要找到真正的规则;如果只有他是恶魔,那么蔺怀生就必须接受任务的更改
改为,猎杀所有人类。
这些猜测和想法不分先后地出现在蔺怀生的头脑中,过多的信息、糟糕的环境,两者共同迫害蔺怀生的脑袋,让他感到一阵像被针扎似的疼痛。
蔺怀生又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祂。
神祇竟然会最听一个人类的话,祂的确给蔺怀生带来了绝佳烧脑的游戏体验。
地下密室里忽然吹进来一阵风。
好冷!
蔺怀生听到有人这么说。
但当他感受,却只剩无尽的温柔。他再一次从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里剥离,在短暂而虚幻的错位里感受到脸颊温柔的抚摸。然后蔺怀生又想起,上个血族副本,同样也有一间密室,在那里他被世界上所有而无尽的祂的手掌缱绻地触碰。
就像现在。
所以蔺怀生就知道,是祂来了。
祂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
不久之前祂说的下次见竟然很快就实现。这样想来,这次副本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事实上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得到神明无声而轻柔的安抚后,蔺怀生原本刺痛的大脑得到了舒缓。
其他人似乎也逐渐清明。
施瑜忽然问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夜晚了吗?
众人陡然一惊,地下密室的黑暗让他们根本忘了观察外面的变化。如果夜晚已经悄然来至
覃白当机立断,喝道:跑!
烛光的影子在墙壁上忽大忽小地摇曳,六个人拼命朝上跑。下来的时候不知走了多久,此刻想要逃出去的时候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长得煎熬。
蔺怀生跟在人群中,但他的脑子里忽然响起游戏提醒。
那是单独给他的提示。
【祝贺您,今夜您是安全屋的屋主。请找到安全屋。】
先前还想过安全屋的排序,没想到今晚就轮到他自己。
混乱中一切都是无序的,蔺怀生因为这则消息难免分心了一秒,就在你推我搡的台阶上趔趄了一下,台阶的另一边完全没有挡护,他差点摔下去,还好黑暗中祂的数据流及时把人拉住了。
蔺怀生感觉到自己后背被祂轻轻推了一把,他便轻盈地越过层层看不见的黑暗台阶,抢先从密室的出口钻了出来。
再看外头,天果不其然黑了。
几个人连气都不敢喘,一路跑到了二楼卧室,他们直接略过了前两晚开过的门。这一次是施瑜找到了安全屋。
蔺怀生也因此确定,开门的人和安全屋主人并没有必然联系。
她欣喜地尖叫道:快来!
几乎是踩着最后的时刻,当最后的苏柏挤进来后,安全屋的红灯闪烁了几秒,众人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游戏声。
【玩家已到达安全屋。安全屋开启。】
安全屋上锁,屋内随即亮光,映入众人眼前的是刺眼的红色。
而蔺怀生也单独接到了游戏指令。
【请你驱逐一个人类,使凶残的恶魔得到顺抚。】
几乎是同时的,赵铭传说:就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按顺序吧,今晚谁出去。
在得知密室和那些尸体的存在后,再次面临投人的环节时众人的心态又和之前不一样了。
仇抱臂:我去吧。
他的耳钉也被屋子里的红光衬成红色了。
就按照上个回合说的办,这次把我投出去。
被内涵的赵铭传笑容有些挂不住。
蔺怀生看了看这两人,耳边游戏的声音又吵得他头疼,几乎是疯狂地催促他做决定。而蔺怀生也终于做出选择。
紧接着,游戏提示道。
【屋主已做出选择。】
【现在,请玩家苏柏离开安全屋。】
苏柏的脸色瞬间白了。
第104章 猜猜我是谁(11)
乐天派如苏柏,也很难笑得出来了。
不、不是,怎么又是我啊?
他说着,目光不停地扫视其他五个人,不甘心地想要看出到底是谁把他投出去的!
蔺怀生当然不会让苏柏发现,他完美地隐匿在人群之中,表情是挑不出错处的疑惑和谨慎。
苏柏没有找到。
他肉眼可见变得焦躁和愤怒,但他也无法做什么,游戏规则束缚住了他们,甚至是愚弄、戏耍。
【重复!请玩家苏柏离开安全屋。】
像是被这声音激怒,苏柏猛然吼了一声:今天晚上不是我!
他说着,手指向一旁的仇。
是他!该轮到那个带耳钉的家伙被投出去,你瞎了吗!
苏柏吼出的这句话,既是对游戏,也对今晚的安全屋主。他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凭什么是他!之前所有人不是约好每人一轮次吗?为什么单独针对他!苏柏的眼睛因愤怒而泛着赤红的底色,甚至表情也因为狰狞变得扭曲。他让蔺怀生想起了卫兵厅那片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恶魔。
这个游戏仿佛极力地向玩家们传递一个讯息:玩家才是恶魔。
安全屋内只有苏柏的愤怒,一向软硬不吃的仇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当即呛回去。倒不是众人怕了苏柏,而是他们也想不到苏柏被投出去的理由。一时间,探究和怀疑的眼神落在了苏柏身上。而这似乎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前一晚那个笑嘻嘻坦然走出去的苏柏消失了,年轻男人直接掏出了他的枪。他竟然也藏有一把枪!
漆黑的枪口朝向对面的五人,有些晃抖,夹杂有愤怒和惶恐。覃白二话不说也掏出了枪。
僵持的对峙将流程拖长,苏柏打破了之前游戏的安全范围。
安全屋里第一次出现闪烁不停的红光,真实的空间因此仿佛被切割成静态的画面。在强光下,玩家们根本睁不开眼,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面对方的影子,脖子以上的脑袋像被猛然拔长,整个身影瘦长而畸形,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红光与黑暗交替,睁眼,闭眼,睁眼闭眼到最后,他们根本看不清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影是谁。
【请玩家苏柏离开安全屋!!】
所有人的大脑都不断回响着游戏的这句警告。之前,没人想过游戏提示也会成为造成伤害的一种途径,众人头痛难忍。
苏柏受到的影响应该最深,伴随着嚎叫呼痛,他持枪的手腕颤抖得更加明显,趁着这个机会,脸流冷汗的覃白咬牙托稳了枪,强硬地呵斥他。
出去!
苏柏猛地一抖,他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又好像突然死去。他的脸苍白,眼睛却黑得发亮。他最后看了一眼安全屋里的剩余人,然后踉踉跄跄跑出了安全屋。
但也许活过来的是安全屋。当门重新合上的那瞬间,红光和回响都消失了。安全屋成功地排除异己,就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剩下人。刚才所发生的的一切好像只是众人集体发的一场梦。
众人脸上还都是汗、都是慌,几个人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花了好几分钟才缓过劲来。
仇一开口就是劲爆。
有人动手了。
他的表情很难看。
之前游戏虽然艰难推进,但玩家之间整体还处于平和相处、或者说谨慎试探的状态,但现在有一个人率先推动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那么接下去游戏就很可能以势不可挡的迅猛态势发展下去,所有人都会出手,都有可能做得更过分。
现在就已经没有人应仇了。
不过仇骨子里的独让他根本不屑于配合其他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想挑明了说的时候,其他人也别想装糊涂。
苏柏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点,让那个人着急地想要把他推出去。
而那个人,不必仇再说,所有人都知道是今晚安全屋的主人。
某种程度上,仇基本猜中了蔺怀生的心理活动。
施瑜接话:苏柏他能有什么特殊
但说着说着,她声音就渐渐小了,她想到了:如果说特殊,最特殊的不就是阵营首领吗?
所以苏柏是吗?施瑜的神情中传递出这个意思。
如果蔺怀生能像先前一样给人解惑,就会告诉施瑜:很遗憾,苏柏不是。
当他选择了苏柏后,游戏系统并没有后续新消息,仿佛随着苏柏的离开,它就完成了自己这个夜晚所有的工作和使命。
蔺怀生猜错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施瑜身上收了回来。
无论今晚应该轮到谁,蔺怀生作为阵营首领的获胜途径都只是在自己担任安全屋主的时候把敌方首领投出去。而他原本就锁定了目前嫌疑最大的施瑜和苏柏,只需要在这两个人中做选择。
如果选施瑜,其他人同样会因为人选的变动而感到警惕,但比起已经被投出去的苏柏,选择施瑜的风险当然小得多。
也许其他人会小心谨慎为上,但在蔺怀生看来没有意义,他冒着风险二选一,已经有最高50%的概率能赢,他只要能投对,他就赢了,无需思考之后的事情。这个游戏有太多的未知数,随着轮次越往后,情况只会更复杂危险,蔺怀生没有必要走稳妥路线拖好几个轮。而先前种种,让他更怀疑苏柏。
只是他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苏柏不是,他一下子转攻为守,要做的便是务必隐瞒好他身份牌,直到下一次他再成为安全屋主人。
想明白的蔺怀生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停留在他身上。蔺怀生对此十分敏感,立刻锁定目标,估计对方也没想到蔺怀生会如此敏锐又如此迅捷,视线收得有些仓促和不自然了。
是赵铭传。
蔺怀生面上不显,仿佛只是不经意看了对方一眼,但他心里已经把赵铭传打上重点标记。
在这个时候暗地里观察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就在这时
众人脸色忽然一变。
也是赵铭传说道:又来了。
是什么?蔺怀生毫不知情,但正因为毫不知情,蔺怀生也在几秒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是他听不到的动静心脏的声音。
这一个夜晚,心脏牌的主人依然身处安全屋,向在场每一位忠臣无形地透露着自己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