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随我还家罢。”
他把楚然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指腹抚弄着楚然的脸,清冷声线难得温和。
楚然瞳孔微缩。
记忆像是打开闸门,呼啸着将她淹没——
“楚世子——”
“秦鹤霄,你我也算同生共死,还是不要用世子这种称呼来唤彼此罢。”
“那,我如何称呼你?”
“阿姐唤我三郎,表哥唤我阿然,你可以唤我三郎,也可以叫我阿然。”
西凉的夜色很美,大片大片的雪地上枝丫肆意舒展着,若点上几点红色,便是名家大师笔下的腊雪红梅图。
而星空,也是她见过最美丽的星空,如被秋水洗过,又如情人的耀耀眼眸。
少年倚着树干,脸是春朝百花的颜色渲染出的美人皮,眼是星光聚集的璀璨明净,唇线是杀伐武将才有的凌厉线条,杀气腾腾,绝情又冷情。
少年轻轻一笑,终是眉眼间的艳色压制了唇线的凌厉,“不,我唤你——阿楚。”
“阿楚。”
“谢谢你。”
“不用谢,欠你的。”
“......”
“阿楚,我已是废人一个,你为何救我?”
“因为你是秦鹤霄。”
“如果那日我不曾为你披上大氅——”
“那你现在坟头上的草已经三丈高了。”
“......”
“阿楚,此去洛京有千里之遥,你,可愿留下陪我?”
“留个屁,我再不走三妹就真的装不下去了。”
“......”
“阿楚——”
“说。”
“你穿女装很好看。”
“谢谢,你男装也好看。”
“......”
那时的她性格似乎很跳跃,口无遮拦肆意妄为,而那时的秦鹤霄,似乎也并非现在的暮气沉沉,他身上仍带着少年人的凌厉与宁折不弯,喜欢看她张扬而笑,又在她瞧见他的目光时装作若无其实收回视线。
那样的秦鹤霄,是他从未见过的秦鹤霄,而那时的她,也是她记忆里不曾有过的她。
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还是她忘记了什么?
“阿楚......”
“阿楚。”
“阿楚!”
低沉的,焦急的,灼热的声音张牙舞爪而来,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如砧板上的鱼肉。
她有些喘不过气,恍惚中,她抓住了秦鹤霄的胳膊,这种感觉太熟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张了张嘴,脑袋尚未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有,“为甚么叫我阿楚?”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以回答,亲和蹙眉看着她,清冷凤目有一瞬的疑惑,但那仅仅只是一瞬,转瞬之间,他眸底疑惑进阶消失,伸手拢了拢她的发,凤目缱绻,明澈一如往昔,“因为你是阿楚。”
万物在这一刻失声,只剩下心跳如鼓擂。
“因为你是阿楚。”
支离破碎回忆终于拼凑出少年人的模样,艳丽凤目,薄唇如削,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拼命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到的一张脸。
是秦鹤霄。
她机关算计人生里唯一一次失控。
“你是不是想起甚么了?”
他的手移到她额角,轻轻揉捏着。
属于男人的冷硬杀伐线条在这一刻瓦解。
少年间的爱憎分明不掩饰徐徐回归。
“三郎是你家人的,阿然,是周容与。”
“只有阿楚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楚然剧烈颤抖着。
脑海里叫嚣着的声音仿佛要将她撑破。
她双手抱头,想挣开秦鹤霄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蹙眉看着她,想说甚么最终却甚么也没说。
“还家罢。”
“阿楚。”
男人将她横抱。
温暖的大氅包裹着她,冰冷夜风尽皆被挡下。
哒哒的马蹄声响在寂静小道上,他的命令一道道颁下。
她躲在他的怀抱,蜷缩得像是一颗球。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有吻会落在她额头,但是没有,他只是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她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雪松味,杂乱无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一切仿佛昭然若揭。
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被屏蔽在真相之外。
她想问秦鹤霄当年之事,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禁卫军叛乱,需要秦鹤霄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不能让他在她的事情上再分心。
迷乱眼眸恢复清明,“周家在洛京经营百年,此次虽精心策划出逃,但不可能将家当全部搬离城外,你此时去周家,或许还能找到周家筹集一半的白银。”
抱着她的手指微紧,似乎不愿意在此时谈起周家,“先送你回家。”
“我自己能骑马。”
“我送你。”
揽着她的胳膊又重了些,狐皮大氅拥着她的脸,触感熟悉又陌生。
仿佛.......在哪遇到过一般。
可脑袋却如一团浆糊,她越想弄清楚,却越发想不明白。
她双手捧着脸,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
战马在丹阳侯府门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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