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同科遇刺,理事会肯定乱成一团,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起大规模反攻。”
“嗯,信息联络部截获不少情报,理事会下属的机构确实出现明显的混乱迹象,尤其是情报总局和军情处,两家发布的命令最多,也最矛盾,不仅彼此之间矛盾,各自的内部命令也常常不统一,频繁更改。”
“他们还在战斗?”
“情报员的消息说,两家已经达成初步停战协议,但是互不相信,都认为这是骗取对方松懈的诡计,时刻准备着重新开战。顺便说一声,两家都对陆少校恨之入骨,要不是理事长遇刺在先,他们很可能抢着对你下手。”
“枚、崔两家从来不缺共同的敌人,却没有一个能让他们真正地合作一次。部里开始发布两大情报机构内斗的信息了吗?”
“发布了,但是效果不好。”
“理事长遇刺事件占据了所有焦点。”
“对,舆论战的这一回合,对咱们非常不利。”
“再等等。李峰回、董博士他们的研究怎么样了?”
“才一天时间,几乎没有进展,只是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想要对付农星文,必须先弄到融合人的具体设计蓝图,这是第一个难关,因为融合人自己也不掌握,癸亥一死,甲子星剩下的只有原样生产能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便掌握蓝图,接下来还有第二个难关,癸亥控制融合人的手段一定非常巧妙,猜是猜不出来的,只能对各种可能性挨个尝试,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有多漫长?”
“他们正在联络各大行星的专家,主要是反抗组织这边的专家,共同攻关,先从游戏人和程序人开始研究,然后再过渡到融合人,幸运的是,各大行星都有零星的融合人,其中几位加入反抗组织,愿意接受测试。一切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一年时间重建融合人的设计蓝图,再有一年时间攻破癸亥的代码。”
陆林北大失所望,“两年时间?”
“至少两年。”
“董博士不是说过几个月就能有成果吗?”
“那时候他的研究还比较初级,稍一深入,发现困难重重,与李先生沟通之后,又发现更多困难。现在的状况是,邀请到的专家越多,发现的难点也越多,不邀请的话,看似简单,在实施过程中却会遇到更多意外。”马徉徉再次将晓星送回膝盖上,“两年已经不长了,从最初踏足外星开始计算,癸亥已经存在三百多年,大部分时间与人类世界隔绝,期间历经多次重大演变,从思路到具体代码,都与人类现有的技术差别巨大。所以,两年时间真的不长,而且这是最佳结果,很可能会无限延长。”
“无限延长?”
“嗯,除非能得到甲子星的大力配合,才有可能缩短时间。甲子星人虽然不掌握自身的设计蓝图,也不了解癸亥的代码,但是毕竟拥有相关的技术,哪怕只是允许各大行星的专家查看融合改造的具体过程,也会大有帮助。”
陆林北苦笑道:“这恐怕只能是一个梦想。”
“嗯,许多专家都曾经试图与甲子星建立联系,结果没有一个人获得回应,甲子星只与各大行星官方交往,互换一些简单的技术。”
“只能如此了,耐心等候吧。”
“抱歉,帮不上陆少校。”
“科研自有逻辑,不会因为我而变快或是放慢。我会通过别的方法证明农星文的阴谋,现在不好细说,我之前向你交待的事情,进展还都顺利吗?”
“顺利,整个信息联络部都在全速运转。需要向上头报告吗?”
“暂时不需要,咱们的上头就是乔教授,我会择机向他说明情况,至于李主席,别拿尚未解决的事情打扰他,信息联络部是一个战斗部门,有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是。”
“部里不会有人泄密吧?”
“了解整个计划的人极少,其他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无从泄密。”
“很好。农星文给我一次突然袭击,但他还没有完全获胜,我也要还给他一次突然袭击,至于决战,等两年以后吧。就这样,除非专家们创造了奇迹,否则的话,你不必再联系我,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就是,必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是,陆少校。”
陆林北想要再跟女儿聊几句,可是已经没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只得悻悻地关闭视频。
外面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紧接着一名警察推门进来,一脸的紧张,“紧急情况,你需要转移。”
“什么紧急情况?向哪转移?”
“总之请跟我们走,立刻,我们有法庭命令,你应该马上就能接到律师的通知。”
三十四号这次直接通过网络来到陆林北的微电脑里,“来不及去见你了,陆少校,你见到警察了?”
“嗯,说有紧急情况,要我跟他们走。”
“听他们的话。”三十四号也不解释,说消失就消失。
陆林北简单收拾一下,带上必要的物品,走出房间。
走廊里至少有十名警察,一名便衣示意陆林北跟他走,先去往隔壁。
乔教授正与两名警察争吵,要求对方给出明确解释,见到陆林北,立刻道:“你来得正好,咱们并肩战斗,绝不退缩。”
“律师刚刚给我建议,要我配合警方的行动,乔教授也应该配合。”
“你这么快就投降了?”
“这不是投降,是紧急避险,我猜是外面的人群正在闹事,警方快要挡不住了。”
乔教授看向一名警察,“是这样吗?”
警察尴尬地点下头。
“为什么不明说呢?非让我们猜,当这是考试吗?”
警察无奈地摊手。
乔教授的一名助理在法律部,还剩一名助理,早已将东西收拾好,立刻就能动身。
乔教授依然愤愤不平,“理事会镇压普权会的时候,本事多大啊,现在一大群警察居然保护不了三个人,谁能相信?”
多数警察仍然留在走廊里,只有四个人陪同或者说押送客人,避开电梯,直接走楼梯,下行三层,换到另一间房里。
从门牌以及屋内设置来看,这间房不属于宾馆,更像是用来长租的个人公寓。
进屋之后,警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窗帘全拉上,然后检查各间屋子,最后将餐桌和椅子搬到门口,看样子打算长久待下去,一名警察提醒道:“为了保证安全,未来的几个小时无法与外界联系。”
乔教授向陆林北道:“这就是阴谋,将咱们换个地方关押起来,外面即便真有人群闹事,也是他们暗中煽动起来的。”
乔教授大步走向主卧室,查看几眼,还算满意,又回到客厅里,坐到沙发上,“他们甚至懒得偷听,直接就在那里监听了。”
陆林北也坐下,“他们在做自己的工作。”
“他们是在为虎作伥。”乔教授平静地说,不在乎被听到,“你等着吧,很快就会有警察将你带走,送进监狱里,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夫妻蒙冤,动用一切力量,我也会将你们救出来。”
陆林北正要说些感谢的话,房门打开,有人从外面进来。
乔教授惊讶地说:“我们刚换地方,你就找到了,警察的保密工作不行啊。”
枚忘真快步走来,微笑道:“这次转移就是我安排的。”
乔教授皱眉道:“你不是失业了吗?还有这样的本事?”
“朋友的本事。”枚忘真坐到长沙发上,与乔教授并肩。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会,还是乔教授先开口,“你本事这么大,先将警察送走吧。”
“不必,他们在走廊里太扎眼,会引来注意。咱们可以说话,反正一团混乱,没有秘密可言。”
“你见到那个人了?”乔教授仍然觉得“衡平汉”的名字是个秘密。
“见到了,他比我还要高兴,但是没提供有用的情报。”枚忘真看向陆林北,“我还顺便调查了一下大王星代表遇刺案,你猜猜刺客是谁?”
“猜不出来,不会也是一名融合人吧?”
枚忘真笑道:“错,不是融合人,不是普权会成员,甚至不是任何一家极端组织的成员,身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是无限光业公司一位高层人士的公子,刺杀代表的唯一原因就是与父亲发生了争吵,背后没有任何阴谋。”
陆林北愣住了,乔教授道:“没有阴谋?我可不信。”
“是啊,人人都不相信,所以这件事情就有意思了。”枚忘真仍然盯着陆林北,知道他能明白话中的含义。
第六百零一章 干净的嫌疑人
虽然大王星的舰队正在路上,战争迫在眉睫,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却没有多大,大王星代表遇刺事情只在最初的半个小时引起一些猜测,消息被删除之后,热度迅速消退。
理事长遇刺像是一场飓风,吹散了网络上的一切消息,只留下自己耀武扬威的身影。
作为嫌疑人,陆林北与陈慢迟已被认定就是凶手,两人的一切都挖掘出来,陆林北刚到翟京时曾被当成“星球继承人”,三叔及时出手,删除并掩盖相关消息,事实证明,网络上被抹去的痕迹,在人心里仍有备份,这件事又被回忆起来,成为罪证之一。
“星球继承人谋杀翟王星理事长”,就是这种似通非通的说法最惹人注意,引发成堆的阴谋论,类似的标题还有“女刺客曾是理事长助理的秘密情人?”
陆林北干脆不上网,枚忘真对网络消息从来就不太感兴趣,她信奉面对面的直接调查,于是通过林莫深,直接去见向大王星代表开枪的刺客。
刺客是名年轻人,还不到三十岁,名叫严有实,出身良好,父亲是无限光业的一名高级副总裁,他本人毕业于翟京大学,先是入职无限光业的关联公司,做出一些成绩之后,顺利转入总部,一步一个脚印,目前是战略投资部的一名区域经理,前途无量。
根据口供,严有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在家里经常与父亲谈天论地,互不相让,以此为乐——他还没结婚,一直与父母同住。
那场至关重要的争吵发生在大王星代表到达翟京前三天,消息还没有公开,但是严家父子已经得知此事,在饭桌上进行了一场探讨,主题是无限光业要不要向第一光业让步,以争取妥协。
父亲的观点更成熟一些,认为该让步就得让步,忍得一时之辱,方能保住百年安稳,任何一家大公司的发展都不会一帆风顺,起起落落是正常现象。
儿子却不这样认为,反复证明这一次危机与之前的“起起落落”截然不同,是一次事关生死存亡的根本性危机,几大光业公司竞争多年难分胜负,不是不想消灭对方,而是做不到,一旦有机会,绝不会心慈手软,这场星际战争,对第一光业来说是天赐良机,肯定会痛下杀手,置无限光业于死地,减少一个竞争对手。
父亲嘲笑儿子的不经世事,表示各大行星的反抗运动才是最根本的威胁,需要各大行星政府以及光业公司共同面对,因此无限光业不会被置于死地,恰恰相反,第一光业需要无限光业的协助。
争论从午饭开始,在晚餐时达到高潮,然后在次日早餐时进入冷战状态,谁也没有说服谁,全都憋了一肚子气,严有实离开餐桌时,抛下一句:“无限光业被您这样的人掌管,是个悲剧。”
父亲气得要抄家伙,母亲拼命拦下,示意儿子快走。
之后的两天里,冷战持续,争论倒是因此结束,父母都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家庭纠纷,过几天就会自然缓解,谁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真会采取行动。
严有实向警方供述动机:“无限光业需要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像我父亲那样的保守者如今充斥整个公司,他们拿过往的经验当作懒惰的借口,随波逐流,不想,也没有力量对抗新环境、新危机。必须有人阻止第一光业对无限光业的吞并,那就是他们的目的,无需置疑,有人因为眼瞎而看不见,有人故意蒙上双眼假装看不见,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到我必须采取行动。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事实上,枪杀谈判代表之后,第一光业的最初野心反而无法证明。我是真心实意要为公司做点事情,我们一家子都是公司人,公司就像是一座池塘,严家人则是鱼儿,从我的曾祖父开始,整整四代人生活在池塘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为了保卫这座池塘,我愿意献出生命。”
这份更像是煽动的供述,令枚忘真大为惊讶,立刻想到了农星文,但是在与年轻的嫌疑人见面之后,她改变了看法。
严有实是一名普通的年轻人,从上学到工作一切按部就班,再过几年,在三十五岁之前肯定会结婚生子,枚忘真见过大量这样的家族子弟,他们的脾气禀性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总是保留一点孩子似的天真,往往会让成年人感到恼火,也感到放心,因为这些“孩子”的心思简单易猜。
严有实喜欢思考,却很少与外界接触,唯一的“碰撞”对象就是父亲,结果就是他独立生发出一套思想体系,几乎处处与父亲对立,就像是榫与卯的关系。
简单聊过之后,枚忘真开始相信严有实的行为就是一时冲动,他自以为是在承担责任,其实在那天早晨之前,他还没有产生刺杀的念头,千不该万不该,父亲早餐的时候冒出一句:“年轻人要多些历练和见识,才有资格谈论并继承公司的遗产。”
严有实没接话,起身回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几年前购买的手枪,他很聪明,知道这种东西会被大楼安检装置查出来,于是留在车里,等到大家出门迎接代表的时候,他提前下楼,从车里拿出枪,站在楼门外等候,距离安检装置不到五米。
整个计划简单而又高效。
枚忘真又问了一些细节,再无疑问,离开警局之后,向林莫深道:“从来没见过如此‘干净’的嫌疑人。”
林莫深道:“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大麻烦,他父亲,那位高级副总裁,坚持认为自己的儿子受到了坏人的蛊惑,一开始声称坏人是普权会,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陆林北的理论,现在改变说法,声称儿子被机器人控制,证据就是严有实喜欢玩游戏,家里堆满了电子设备。”
“警察总局也害怕光业公司吗?”
“我们怕的不是光业公司,更不是副总裁,而是……没办法给大王星一个交待,他们坚信刺杀早有计划,是一桩险恶阴谋的一小部分,要求翟王星必须揪出幕后的整个组织,否则的话,他们就要自己来查案。”林莫深看一眼天空,“大王星人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还不知道‘幕后组织’在哪。”
“你们不会又想栽赃给普权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