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她病好了一些,头脑才清醒过来。宋清尘和莫陆离都曾认识兰娘,必也会觉得绿珠眼熟,可这并不是两人同时出现在春岸楼叫卖一个妓子的理由,这事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买绿珠,本是好心为兰娘寻的妹妹,可别惹些不该有的麻烦来才是。
虽然宋清尘搬到南楼,说是养伤,可这个说辞瞒不过她。若是奔她而来,宋公为何不来阻止?众人皆知绿珠被她买来,不日便要入南楼。难道宋清尘也是为此?
有了这层想法,她便暗中观察起绿珠来。
李玄玄与宋清尘两日未曾说过话,连发乎情知乎礼都谈不上,自然也没有仆人敢乱说的。
宋清尘身后的藤伤才结了痂,红肿还未散去,他正站在窗前,听宋令同他回话。
宋令这两日每日都负责去厨房打探公主都吃了什么,还要按照公子的嘱托,去提点厨子给公主做些新鲜玩意儿,他回话:“今日公主仍是半碗粥。一日未曾出门。”
宋清尘眉头微蹙,“我昨日不是让给她换个百合莲子的甜粥么?”
“换了。仍是半碗,据说没什么胃口。”
“大夫怎么说?”
“开了三副药,问题不大。主要多休息,多睡觉便好。”
“哦,你去让厨房做这个来。”宋清尘递给了宋令一张写了字的纸。
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已经入夜,李玄玄丝毫没有困意,她点了铜灯,呆呆的翻起来那日买的《宋远蒙集》,她不禁感慨,果然是进士状元、扬州第一才子,诗文确是不错。
“喵……喵……”
忽闻西窗猫叫,似曾相识。
李玄玄冷笑一声,推开窗,就瞧见宋清尘端着一个盖着盖子的深盅,站在窗下,冲着她笑。
李玄玄不动声色,就那么看着他。
他肩上散着月光,身后飘来桂花香,面庞仍是病容泛着白,眉眼间确是讨好的笑意和欢喜,他弱弱的喊了一声,“玄玄。”
李玄玄仍是不说话。
她的眼神中满是倔强、埋怨、委屈、愤怒,还有碎了一地的真心,拾不得,拼不得。
“你若是还在生我气,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倒像是被李玄玄欺负了一样。
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无辜的模样,让李玄玄越陷越深,竟还以为他真的死了,悲伤了许久,半天她嘴边只挤出两个字:“无耻!”
就这两个并不好听的字,竟让宋清尘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理他了,“确是我错了,是我无耻。”他见李玄玄又不说话了,忙说道:“眼下入秋,天气凉,姐姐前几日……受了风寒,我……我给姐姐拿了胡椒烧梨。没有胡椒的。”他小心翼翼将盅放到窗台上,掀开盅盖给她看。
他如何做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仍似辋川院时那样爬西窗,来哄他!那日强吻她的不是他么!怎么眼下又是这副可怜见的模样!她好似喉咙中卡着什么东西,疼痛又滚烫,心头似落了大石,压抑的难受。如鲠在喉,便是如此吧。李玄玄看着那碗没有胡椒烧梨,不知怎的,忽然很想哭。
那日她以为阿蒙死在科考路上的山洪里时,她哭了么?哭的有多伤心?她好似不太记得了。
眼前水雾弥漫,遮盖了视线,她没有哽咽、没有抽搐,只有如潭月的双眼,滴下泪来。
她如落崖之人,心已死寂,忽然山渊上落下一根青藤,可那根藤细如丝线,她已不想再去拉。
“你别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宋清尘见她落泪,似整颗心被揉碎,他想伸手去抱抱她,可是他不敢。
因他刚才只向前挪了一小步,她便猛向后挪了一大步。
他双使劲的抓在窗柩上,青筋暴突。
他的念,他的欲,他的爱,他的欢喜,已经满溢,藏不住。
那日流露的不过是一点点念想,便让她害怕至此。是自己太过孟浪了。只是此时后悔,怕是晚了。
宋清尘正懊恼伤心不已时,李玄玄不再流泪,她似忽然醒悟了一样,冷冷的对着他说:“滚!有多远滚多远!”
“嗙!”西窗被人砸关了去。
“啪!”那盅烧梨摔在地上,盅碎梨坏。
宋清尘看着地上的碎瓷,愣了半晌,他心里难过,可绝不肯放手去。他安慰自己,好像姐姐还是愿意理他的。
不多久,春岸楼收到了金子,绿珠也收整好了行李搬入了南楼。虽她长了一张同兰娘一样的脸,可李玄玄就是喜欢不起来,即便她心底都不愿承认,可却是她的不喜欢,源自宋清尘那日也去叫价卖她的梳弄之夜,覆帐初宵了。
除了初见那日寒暄几句以外,她并没有同绿珠多说话。
李玄玄坐在水榭亭边上喂鱼,这个位置刚好风吹过前面的桂花树,吹到此处来,待着甚是舒心。
绿珠住进来了几日,除了头一天,李玄玄同她讲,让她住的自在些以外,这位公主不曾同她多讲过一句话。她自幼在风月场里过活,见人辨心的本事是有的,她瞧得出不单莫陆离倾慕公主,宋清尘对她也是深情几分。
她搬到南楼时,宋公子就住了进来,旁人不知这事,她会武功,耳朵十分灵敏,每日夜里,宋公子经常溜道公主的房外,远远的偷偷瞧着她。她对宋清尘无意,对公主是感恩,见这两人明明有情有义,又要冷漠如斯,就想着要做个坏人,助他们一臂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