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你妹妹的性子,她因着伤了面容一事,对你饶有怨言。你如今正在读书,与其让她在府上三天两头发火闹脾气,还不如出城住一段时间,对你对她都好。她住的庄子紧挨寺庙,晨钟暮鼓声最能清心,等她彻底养好身子,再接回来便是。”
凤清歌倒没想到一向娇惯凤清韵的凤钦能狠下心来,给她立规矩。她以前一直以凤清韵为先,爱护妹妹,这会儿自然也要装装样子。
她蹙眉,一脸不赞同道:“姐妹之间,哪有什么仇怨,不过是些许口角罢了,何至于这般处置。父亲您多虑了,清韵她是有点气性,可高门养女不都是这样,谁家女儿没点傲气!她顶多是嘴上不饶人,大不了女儿多让着些,哪能送她去庄子呢。”
“你觉着,我不应该送她去庄子?”
“自然不该!”凤清歌郑重其事地回道,“庄子里都是些乡民佃户,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妹妹怎么办?且食物也不精细,住处简陋,我可舍不得妹妹吃这样的苦。”
她并不是怕凤清韵长了本事,给自己添堵,只是摆摆态度,以打消凤钦对自己的怀疑而已。
以前凤清韵做得过火的时候,闹到祖母那里,凤钦会一脸为难地假装要罚,她就忍不住替其求情。除非真惹恼了,她才硬着心肠叫她挨罚。
“她害得你落水,你不恨?”凤钦盯着她笑问道。
“妹妹她因此破了相,近一个月来吃了诸多苦头,我就算再气再怨,那口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哪还恨得起来。不过呢,”凤清歌抿唇,轻咳一声。
“不过什么?”凤钦眯眼。
“不过呢,她要是再到王家表哥面前胡说八道,我照样掌她的嘴!”凤清歌顺口提起了上次打人之事,微笑着道,“下人不敢说,您和母亲又舍不得管,我作为长姐,有责任好好管教她。”
她相信,这件事,凤钦肯定当天就知道了。
“这事你做得对,韵儿是该长长记性。”
凤钦嘴上笑说,眼中却闪过一丝愠怒。
清韵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连他都舍不得动一手指头,这小贱种竟打了人,还在自己面前嚣张逞威风。
之前清韵告状,他满心不信,以为她凤清歌没这个胆动手,没想到她真狗胆包天打了清韵。
可恼!
没爹没娘的孽障,凭她也配管教清韵?
要是一个月前,绝对要罚她跪三天祠堂,甚至于亲手替清韵讨回公道,而今却不同了……凤钦暗暗告诫自己要忍!
凤清歌见他不高兴,心里就畅快多了。
她嘴角噙着浅笑,起身,“父亲若无旁的事,女儿就告退了。”
“嗯。”
出了院子,便见锦芝快步朝自己走来,隐隐有担忧之色。
凤清歌一愣,“发生什么事了?”
锦芝摇了摇头,不语。
等彻底远离这处青松堂,锦芝方小声叹道,“小姐,原来凤家所有的危险,都藏在青松堂了。”
“你这话是说?”凤清歌微怔。
却听锦芝严肃道,“奴婢只能说,青松堂里养了很多绝顶高手,少说有十人,就算是我跟华旭带上私卫中的精英,也不一定是这些人的对手。”
凤清歌这下顿时明白过来了,不禁庆幸自己没有暴露,但同时她有点纳罕,“绝顶高手这么常见吗?”
锦芝苦笑:“天下武者,以其武功高低,可分为普通武人,三流武者,二流武者,一流高手,绝顶高手,上次我们在崔家一案中见到的便是一些三流、二流武者。光他们的实力,就足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凤清歌是第一次知道武人还有品阶。
惊讶之余,她又好奇道:“那你和华旭是什么级别?”
锦芝回道,“我两勉强算得二流武者。对了小姐,烨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应该有一流水平。”
“一流有多强?”
凤清歌回想着岚风和乘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尽管知道宇文烨身边的人实力必然不差,她却也无法将岚风乘风二人与一流高手挂钩。
锦芝举例解释。
“普通武者,就是刚刚开始练武能使出拳脚功夫的,如寻常衙役;”
“三流武者,能熟练掌握招式,比如武僧;”
“二流武者,精通一两门招式,一般为门派中的长老;”
“一流高手,可轻松战胜百来个普通武者,这种要么大隐隐于市,要么就是一派之掌门。寻常的土匪寨子,只要派出一位一流高手,在不借用任何外物的情况下,这一人就能够轻松完成屠杀。”
“至于绝顶高手,我未曾与这样的高手对过战,他们具体有多厉害我也说不清,但教我们的私卫头领说过,绝顶高手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
凤清歌心中一凛。
随即,蹙眉。
上月相国寺初见,也就是她预见到的烨王将会遭遇的那场刺杀之时,乘风是跟在烨王身边的。
“普通武者,能在一流高手的眼下,刺杀其保护的人吗?”
“这个,”锦芝意外于她提的这个问题,轻轻摇头,“即便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偷袭刺杀成功的几率也几近于无。”
“几近于无?”凤清歌怔了怔。
她一直以为,相国寺山脚下,她切切实实地救过烨王一命,可现在经锦芝这么一讲,她才发觉,当时她忽略了许多东西。
她心中忽然生出许多疑惑来。
自重获新生来,她以为她掌握了大部分的主动权,所处处境亦是看得真切,然而这一刻,她才隐隐发现,面前的一切,亦如同迷雾,不容掌控。
这种如处迷雾的感觉,应该不只是源于她重生所引起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她回想着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再与“前世”对比,很快,她便找到了根源——烨王。
从身上多出一块红玉扳指开始,既定的命运齿轮就失去了正确的轨迹。再之后,他因着救命之恩接近她,又看出了她的仕途抱负,为她铺路,桩桩件件,看似顺理成章。
现在凤清歌从锦芝口中得知,即便没有她在,他也不会遇刺。
那么,所谓的救命之恩,就只有他救她的恩情。
他堂堂战神王爷,没有理由为她做那么多。
“难不成,他也是……”凤清歌眼底掠过惊异,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可除了这个答案她再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小姐您在说什么?”锦芝见她面带惊色低语浅喃,不由问道。
“没什么。”凤清歌强自压下心中惊疑,思索着等春日大比过了,她就想法子好好试探烨王一番。
夜幕低垂,星与月悄悄隐没在乌云中。
凤清歌扯了扯厚重的春衫袖子,微微有点热。
夏天,似乎快要来了。